苏窈没说话。
她是在想,如果派人闯进她家里的是苏西溪,那么有些事就很容易推导出来。
首先苏西溪并不知道视频的事,陆东庭更不会告诉别人,苏西溪想要的,其实是她外公的遗嘱文件。
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放在书房这种起眼的地方?没找到纸质遗嘱,匆忙间便拿走了她的U盘,因为里面除了有视频,还有遗嘱的电子版。
翻遍了她的电脑,竟又发现她和陆东庭那段限制级的视频,也算是意外收获了偿。
陆东庭重复了一次,“谁?哑巴了?”
“我有事,挂了。”苏窈回过神,直接掐了线撄。
苏窈挂了电话,一抬眼发现秦珩正盯着她,那种静默无声的审视,苏窈勾起红唇:“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为什么要跟陆东庭……”
他还没有问完,苏窈就已经打断他:“当然是为了跟他结婚。”
“就为了那些股份?”秦珩禁不住冷嘲出声,眼里满满的都是失望,还有鄙夷。
苏窈垂了垂眸,觉得好笑,也就笑了出来,“难道你跟苏西溪在一起,不是为了分苏家一杯羹?若你当初知道我是苏家的女儿,知道和我结婚便能拿到苏家百分十五的股份,你还会选择苏西溪吗?”
秦珩沉默了,苏窈即便早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别开了头。
右手边是餐厅的落地窗,外面街景璀璨,苏窈看见自己模糊的脸庞,一切景象都不真切,只有那双泛红的眼眶尤其清晰。
曾经表现得对她情深意切的男人,还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家世放弃了她,大家都不高尚,他又凭什么表现出一副你真令我失望的样子?
她转过头来对着秦珩,笑靥明媚的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以前有人用了一辈子才终于悟透了一个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说完顿了顿,用手抹了抹脸颊,“这句话秦先生是否应该比我更懂?”
秦珩注视她许久,眼神淡静又疼痛,“但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苏窈眼眶兀的酸疼,她无声的笑了笑,竟无法回答。
她不再逗留,拿着外套和包离开。
一推开餐厅的门,夜晚的热浪扑面而来,她站在十字路口,脸上少许的泪痕已经蒸发。
心里有些挤压已久的情绪正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她死死忍着,直到情绪恶化变得尖锐,刺得她浑身都难受。
对面是一幢商业大厦,红灯变绿,苏窈踩着高跟鞋融入人群,乘电梯上了大厦某层楼的酒吧。
————
苏窈坐在吧台边,酒保问她:“小姐,要点什么酒?”
苏窈杏眸澄澈,吧内的光束灯来回变换,与震耳欲聋的音响设备相互交织的,狂野地冲击着人的感官,这样便衬得苏窈脸色异常平静。
“给我一杯酒。”
苏窈一杯杯将酒灌进喉咙,那种不适的辛辣,从最初的难以接受,到最后的麻木,苏窈几乎是机械的将酒往肚子里灌。
周遭人来人往,苏窈一个人醉倒在吧台上,她脸枕着手肘,趴在吧台上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酒杯,挪动食指去将它们摆成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形状。
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不说话,也不动,感觉浑身上下只有食指是活着的。
酒保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你要不要给你朋友或者家人打个电话?”
“嗯。”苏窈稍稍撑起了头,脸颊酡红,半眯着迷离的杏眼,嘴里自言自语:“打给顾涟漪吧。”
她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手机却在她眼前转啊转啊,她就是看不清上面的字,她跟着歪了歪脑袋,直到脖子酸疼。
酒保觉得这个女人已经喝傻了,想帮忙,“你要打给谁,我帮你打吧。”
苏窈点点头,乖乖的把手机给他,“打给顾涟漪。”
突然想起,顾涟漪说她和宁钦去出差了,她胡乱一摆手,“不行不行,顾涟漪现在肯定和宁钦在一起,不要打扰。”
酒保很耐心的问,“那要打给谁?你有男朋友吗?”
苏窈摇摇头,“没有,不过……你打给一个叫陆东庭的吧。”
“好,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他是我老公。”
酒保,“……”
酒保拨了号,把手机递给她,苏窈接过手机又重新趴了回去,将手机放在耳边,等着嘟声一遍遍重复,没人接。
苏窈眼角湿润,用鼻音说:“没人接……”
酒保将她手机拿过来再次拨打过去,这次响了两声便通了,他递给苏窈,“通了。”
苏窈把手机放回耳边,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苏窈自虐的想,她都跟陆东庭扯破脸皮了,估计是陆东庭根本不想理她。
她鼻子好堵,张了张嘴想呼吸,却不小心呜咽出声。
陆东庭这边听见手机里嘈杂的音乐声一浪高过一浪,下意识的皱紧眉,本来想等她自己说话,结果听见那声呜咽。
“喂?”低低沉沉的一声。
“陆东庭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苏窈明明想正常说话,可鼻子发酸,声音莫名夹带了一丝特别委屈的哭腔。
陆东庭整个人有片刻的怔愣,不自觉的放柔了语气,“刚才不方便。”
苏窈半信半疑,摸了摸脸上无声跑出来作祟的泪痕说:“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这种时候还来烦你?”
“不会。”
“那你为什么不娶我?都怪你,我的东西都要被别人抢走了!”苏窈的语气像足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话一出口,好似被自己戳中了泪点,一抽一抽的哭起来。
在一旁假装工作的酒保一脸懵逼,什么情况?她不是说这人是她老公吗?
世界好复杂,不想懂了。
苏窈完全已经被酒精控制了大脑,说话和行为反应全凭本能支配,那些被她藏起来的情绪也开始像洪水一样爆发。
她将脸埋进臂弯里,堵住自己的哭声,好寒碜,好丢人。
陆东庭没有回答她,苏窈喝醉了都觉得这样的沉默很令人难堪,她一声不吭的挂断了电话开了静音扔进包里。
酒保见她抱着空杯子仰头晃了晃,然后嘀咕了一句:“空的,再来一杯……”
苏窈觉得胃太难受,也不知是太空还是太满。
酒保哪敢再给她酒,想着什么时候有人能来找她,旁边好几个男人盯着她许久了,一个女孩子家家来这种地方,不安全。
这时,苏窈自己站了起来,问酒保多少钱,酒保跟她说了个数字,她把自己钱包打开伸到酒保面前,“自己拿。”
酒保简直被这姑奶奶的豪言壮语惊呆了,但还是只从里面拿了该拿的数张钞票。
苏窈收了钱包,一个人出了酒吧,跌跌撞撞她跟着人群进了电梯,到了一楼大厅,看见了旋转门,便朝那方向走去。
半路上,她嫌弃鞋子太不好走路,于是脱了拎在手里,一甩一甩。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深更半夜,她走出大厦,外面的广场上人影洗漱,昏黄的路灯和霓虹将这座城市映照得有些寂寥。
苏窈蹦着跳下台阶,走到路边蹲着用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的四处张望,准备等辆出租车。
苏窈等了许久也不见出租车过来,有些丧,泄愤似的将高跟鞋扔在地上。
周围围观了许久的三两个小混混见她还是一个人在这儿,这才鼓着胆子上前,“小姑娘,怎么了?男朋友不要你了吗?”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围绕在她身边,苏窈觉得这股味道特别恶心,还混合着一股男人身上的汗臭味。
她嫌弃的皱了皱眉,“滚开!臭死了!”
“哟呵,还嫌弃我们呐?”一人说着趁机抹了一把她圆润白皙的肩膀,“妈的!手感也太好了吧!”
话音才刚落,苏窈捡起一只高跟鞋就往后甩去,那人不防,被尖细的鞋跟直接砸在了鼻子上,瞬间鼻血如注。
同伙的二人见状有些怒,满嘴污言秽语的就要伸手将苏窈拖走。
突然见到右边有辆香槟色的车开过来,车主按了一声喇叭,加速,然后停在了苏窈跟前,混混看了一眼这辆宾利添越,原想着不会是这女人男朋友吧?
有一个人试着伸手去拉苏窈,陆东庭降下车窗,面色阴冷的开口,“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那混混唰的收回手,三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夹着尾巴就跑开了。
陆东庭下了车,站在苏窈面前,想起刚才自己远远看到的那一幕,苏窈蹲在路边就像只走失的哈士奇一样,正乖乖的等着主人来接,然而竟然有人不知好歹的想要逗他的哈士奇,结果被她狠挠了一爪,陆先生倍感欣慰。
他下了车立于她面前,苏窈还蹲着,仰头看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他在电话里的沉默,遂很有骨气的把头拧向了另一边。
陆东庭见她还耍脾气,登时气乐,“你跟谁置气?”
苏窈不理他,很执着的等着出租车。
见她光溜溜的两只肩膀,上面只挂着两根黑色吊带,陆东庭用脚碰了碰她的屁股,眉头微皱,语气有些冷,“你外套呢?”
“不知道。”
陆东庭,“……你想一直在这儿蹲着?”
“我等出租车呢。”苏窈阴阳怪气的回答。
陆东庭简直要被这个女人气死,酒疯发得如此别具一格,“你又喝了多少?”
醉得一次比一次厉害。
苏窈自己哪里记得清,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
陆东庭一开始觉得好玩儿逗逗她,现下渐渐没了耐心,将人扯起来就要往车上带。
苏窈搡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别碰我!”
陆东庭生气了,沉着脸瞪她,“你给我安分点。”
苏窈眼睫颤了颤,甩开他转身去捡自己的鞋子,一转身眼泪直流,拎着鞋子就往左边走。
陆东庭一把捏住她的脖子,像拎猫似的把人给逮了回来,见她脸色酡红,一副醉鬼姿态,尤其是眼睛,每次都跟兔子眼一样,他都怀疑她是不是对酒精过敏。
这会儿却见她是真的在哭,陆东庭愣了一下,“又哭什么?”
苏窈越哭越厉害,最后用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哭得不能自己,陆东庭见状,伸手去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扯下来,声音有种自己都察觉不到温柔,哄小孩子似的哄她,“多大的人了,哭什么哭?”
苏窈摇摇头,抽抽噎噎的叫了一声:“陆东庭……”
“嗯?”
“我想回家……”她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止住了哭声,只睁着通红的眼睛去看陆东庭,“我妈说让我今天放学早点回去,她要亲自下厨给我做可乐鸡翅。”
陆东庭沉默着看着她,不知她是记忆错乱,还是倾诉心中所求。
苏窈望着他一会儿,突然抱住他,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我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我的家,外公留给我的股份,还有本应该属于我的男朋友……”
陆东庭本来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手顿在半空中,然后倏地放下。
所以她买醉,追忆往事,痛苦不堪,起因全在她刚才见过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