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淋浴完之后,身上随意罩了一件浴袍,站在被水蒸气迷蒙的镜子前,伸手将如白霜一样的雾气揩散。
镜子里逐渐露出一张被高温熏得粉红的脸,微见圆润的脸颊,有点像婴儿肥,杏眸水亮,平静得如同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水。
她打量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拍了护肤品之后,心不在焉的去拿搁在盥洗台旁置物架上的妊娠霜,一不小心将搁在一旁的花瓶扫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玻璃、水四溅,几株粉绿相间的植物也萎在了地上撄。
苏窈头疼的看着一地狼藉,刚要去找东西收拾一下,一抬脚就踩在了流动的水渍上,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笨重得稍有不慎便掌握不了重心,整个人都在往后倾倒。
心跳瞬间蹦跶到了嗓子眼,她赶忙手急脚乱的抓住盥洗台的边缘稳重身子,随之摆在手边的几样护肤品,也就这样被她慌乱之中噼里啪啦全给摔在了地上。
苏窈好不容易站稳,看着白色的乳液和精华从碎玻璃瓶子里汩汩流出,脑子里浑然空白,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些颤抖,抬脚就将一瓶‘尸身’尚还完好的洗面奶胡乱踢开。
瓶子被剧烈的撞在磨砂玻璃门上,往后弹了些距离,打了两个转儿后,变了形偿。
她愣了两秒钟,有些讷讷地扭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镜子已经重新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但还隐隐能看见里面的自己,一头及背的半湿黑发凌乱的搭在肩膀上,眼眶像过敏似的红肿,双眸大睁,十分狰狞。
她吓得猛地蹲下身来,胸膛剧烈的起伏,伸手胡乱拨了两下头发,吸了口气,伸手去捡地上混在一起的碎片。
陆东庭推开门的时候,就见她低着头在捡玻璃渣子,浴室里的大理石地面已经看不出原样,无处下脚。
苏窈听见声音后抬头,挽起唇角静静的笑了下:“我不小心打碎了。”
苏窈眼眶有些肿,鼻尖通红,那副强颜欢笑的五官,让人看了就像身体某股神经被蜜蜂蛰了一下,然后四通八达的传至全身。
陆东庭用脚扫开狼藉的碎物,走到她面前蹲下,拉起她的手说:“待会儿让张婶来收拾。”
苏窈垂着眉眼,声音寡淡,但是固执的咬定,“我能解决。”
陆东庭握着她的手,动作看似温柔,实则力道强势不容拒绝,苏窈想从他手里抽出手来,动了两下,结果还是被他握得紧紧的。
苏窈抬头去看他,陆东庭眸色深沉,幽黑的眼底带着一抹警告。
苏窈反抗的力道弱了下来,陆东庭这才将她松开,“有没有事?”
“没事。”苏窈摇摇头。
她刚说完,陆东庭将她浑身上下扫视了一眼,就见她脚背上一道破了血的口子。
苏窈跟着看去,见着拿到口子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丝疼痛。
陆东庭紧抿这薄唇,俯身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之前因为要擦妊娠霜,苏窈只是随意披了件浴袍,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而她还错拿了陆东庭的浴袍,穿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苏窈条件反射的将手放在他肩上,任由他将自己抱出去。
不得不说陆东庭的身材体能都练得很不错,身形高大而不显过分魁梧,修长结实,现在抱着体重涨了七八斤的她,依旧步履轻松稳健。
陆东庭将苏窈抱在床上坐着,“别动,我去拿药箱。”
陆东庭拿了东西回来的时候,见苏窈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左腿抻直,有伤的右腿蜷着搭在左腿上。
处理完并不算严重的伤口,苏窈要去换件衣服,陆东庭已经径直走向卫生间,将她原本带进去的一套白色睡衣拿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只吹风机。
苏窈一看,背脊就有点僵。
他将她的睡衣扔在一边,又把吹风插头插上,苏窈就那么挺直着背,吹风机暖暖的风扫过头皮,感觉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穿
插进发根。
苏窈心念起了波澜,盖住眼睛的眼睫颤了颤。
她没有洗头,只是洗澡过程中打湿了头发,不消几下已经吹干,陆东庭收了吹风机。
“把衣服换了睡觉。”
苏窈用被子搭着腿,闻言,仰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得太高,难以揣度,于是她的目光,像是打量一尊不切实际的高高在上的神佛。
她澄澈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今天又对我这么温柔,是因为今天的事觉得我受了委屈,还是……”她嘴角抿起,挽了个淡淡的弧度,“因为你喜欢我?”
苏窈这么直白,定是因为有什么东西驱动着她,她是个听了稍微亲密点的话,都会不自在得脸红的人。
陆东庭被她看得皱了皱眉,随后神色渐缓,眼底闪过什么东西,还来不及捕捉便转瞬即逝,静谧得空无一物。
苏窈发觉,应该是惊讶。
“怎么不回答?”苏窈微微偏头看他,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都有。”陆东庭声音又低又沉,斩钉截铁,神色凝肃,皱起眉头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很认真。
“是吗?”苏窈转过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帮我澄清呢?”
“没人被说小三会开心,既然你和姜初映之间,已经被归为‘陈年旧事’,我是陆太太,维护我的名声,不是理所应当吗?”苏窈说着又仰起头,目光泰然,唇角带笑,悠然的打量他,只是笑意有些假。
现在就是二选一的时候了,如果陆太太不是小三,那么姜初映可就是缠着已婚的旧爱不放、有意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了。
“是怕姜初映背上小三的骂名吗?”苏窈说着,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也是,毕竟你跟姜律师多少年感情了,于情于理,真的挺为难你的。”
“苏窈。”
陆东庭眉目低冷,面无表情的模样,那一声含有斥责。
他居高临下的抬起她的下巴,磁实的嗓音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不要阴阳怪气的。”
苏窈耸耸肩,淡然自若的拉下他的手,勾了勾耳畔的碎发,微微一笑:“好啊,我直接跟你说了。用你的方式告诉媒体,告诉那这件事说事的人,我不是小三。”
陆东庭眯了眯眼,看着她那副不知是‘我真的不开心’,还是‘我只是想刁难你’你的表情,沉默的看了她两秒:“好。”
“这么痛快?”苏窈笑。
陆东庭眉目冷清的俯下
身,“好好跟我说话,都给你痛快。”语罢,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苏窈睁着眼睛,望进他宛如深渊的眸子里。
呆呆的愣了两秒,随后若无其事的暗自笑了一声,手贴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我以为经过第一次,再做这种事会得心应手得多。”
第一次是逼婚。
陆东庭眉眼一冷,伸手就掌着她的后脑勺,声音不悦,但低沉浅缓的语调,像是温存缱
绻时的耳语,“苏窈,我都答应你了还要怎样?还不够纵容你?别来惹我不高兴,嗯?”
苏窈朝他扯了个笑,采取不听不应的迂回政策,拿起一边的睡衣:“我去衣帽间换睡衣。”
“都给你拿过来了,在这儿不能换?”
苏窈拿着衣服进了衣帽间,反手关了门,僵直的背脊瞬间松懈了下来,转身的时候,脸色沉下来,神色淡淡的望向全身镜里。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刚才在浴室里粗暴的举动把自己的吓了一跳。
都说人隐忍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会出现行为反常的现象,心里堵着的东西不停想往外涌,所以她想释放,但真正说出来之后,她却没有该有的大石落地和愉悦。
毕竟用了逼迫手段之后,意义终将不同,因为不知道,最终得来的,到底是不是人家真心愿给的。
陆东庭为她澄清了,那么姜初映承担着所有人的污言秽语与指责,她成了什么人?陆东庭成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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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初映又来了公司,直奔陆东庭的办公室。
陆东庭正在准备开会,姜初映突然推门进来,他将文件夹盖上:“什么事?”
“陆东庭,你之前的承诺还作数吗?”
“嗯?”
“给我股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