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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寻无定初 > 第28章 霜鬓明朝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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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贵妃悠悠转醒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自己苦求了几日也见不到的铭轩帝的脸。

“皇上——三郎,三郎……”何贵妃悲声呼唤着铭轩帝,面上的难过不似作伪,一时间竟让铭轩帝不自觉地将心软了下来。

他痛心地道:“朕说过要查清楚原委,在查清事实之前,朕不便见你,待查清了朕自会召见你。你这又是何苦!”

何贵妃柔弱地哭着,伸手拉着铭轩帝的手道:“皇上真的以为臣妾就是那心肠狠毒之人吗?那些人说什么,皇上就信了?焉知不是那起子小人,见臣妾的母家倒了,墙倒众人推,合起伙来污蔑臣妾?”

铭轩帝见她犹在为自己辩解,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阿欣,你扪心自问,朕对你是何等优待,一应吃穿用度,远胜于朕的皇后乃至先皇后!朕刚刚登基那几年,为了不叫鄂楚胡家把持我郑家江山,早就同你说过,日后太子之位定会给你的儿子。朕已经圈禁了胡氏的儿子,你,你为何自作主张,要将阿赟和他的孩子都赶尽杀绝?”

何恕欣鲜少听铭轩帝叫她的小名,一时间竟愣住了。

他都知道了?不,不可能!当年的稳婆早就死了,家眷也被自己的弟弟清理干净,一点后患都没有,他不可能知道。

她呐呐地道:“不对,不是的,我没有!”

铭轩帝按了按额头道:“朕不便同你多说,如今一切证据都已经追查完毕,只等三司呈奏结果。朕不会对你如何,但是,若要继续做这个贵妃,便是朕答应,天下人也怕是不答应了。”

何贵妃听了这话,便如同五雷轰顶,一时间脸色煞白,他这是要让她去冷宫?那跟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三郎!臣妾陪伴您二十几年,为三郎生育了两个儿子,还夭折了一个公主!若公主还活着,现在已经有十岁了三郎!皇上!臣妾不能去冷宫!”她拉着铭轩帝的衣袖哭道:“三郎!皇上!皇上真的要如此绝情吗?”

铭轩帝沉痛地道:“不是朕绝情,而是你!你做得太过了,为了叫恩哥儿当太子,你连德妃的儿子也不放过!那孩子,那孩子在我眼前被马蹄踩断了脖子!你叫朕如何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时他怒极了要灭了所涉人员的满门,还是德妃哭着劝自己,就当是为了德哥儿行善积德!可她呢,事成之后,让何柏犀亲自下手斩草除根……

她远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柔弱,亦不似胡氏那般清雅高贵。

是的,她学了二十年胡氏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但实际上,论胸怀人品,竟是半分都不如她。

至少,胡氏没有如同她这般狠心辣手。

何贵妃见铭轩帝动真格要治自己的罪,一时激动起来,抓着脖子上的裹带拼命扯着,哭道:“既如此,臣妾还活着作什么?不若当即就去了,倒省得在皇上面前惹皇上不痛快!”

铭轩帝直觉得头痛不已,叫着人道:“来人,好生按住她,若贵妃娘娘伤了自己,你们这些奴才统统提头来见朕!”

女官们七手八脚地按住何贵妃,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她,一番折腾下来,何贵妃到底有些力竭了,也总算是安静了些。

这时,太子郑承恩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先向铭轩帝行了礼,这才走到何贵妃身边道:“母妃,你的伤可好些了?儿子事多,一早才忙完了便听阿弟说了,这才赶过来看您,儿子来晚了。”

何贵妃原本被宫女半是控制着半是安抚着,根本就动弹不得,如今见到大儿子回来,便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的手就哀哀哭泣了起来。

“恩哥儿,呜呜呜……”

太子用手轻轻拍着何贵妃的背,温声劝慰道:“阿娘,好了,先别哭了。父皇也是没办法,阿娘要体谅父皇的一片苦心才是。”

何贵妃继续哭道:“阿娘不想去冷宫,不想让人看阿娘的笑话……如今你祖父他们都下了狱,阿娘再去冷宫,日后你和你弟弟若遭人算计,阿娘要急死啊……”

太子难得今日耐心满格,继续温和地劝道:“阿娘急糊涂了,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这不是还有父皇吗?父皇最是公允,阿娘莫要忧心,儿子们也不会放着阿娘不管的。”

一番劝慰下来,何贵妃的哭声总算是渐渐停歇,恰好这时宫女端来煎好的药,太子伸手接过来道:“我来喂阿娘喝药。”

少倾,待太子将空碗交给宫女拿走,铭轩帝见何贵妃终于平静下来,在儿子的温声软语下也乖乖喝了药,顿时心里好受了许多。方才一番争论,喉咙里干涩发痒,此时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太子见状,连忙转身为铭轩帝倒了一杯茶道:“父皇半日都没喝茶了,都是儿臣的错,父皇,请喝茶。”

铭轩帝“嗯”了一声,喝杯中的茶,这才道:“如今你也越发懂事,为父甚感安慰。只是今早你母妃受伤时,你弟弟守在她身边,你倒是去了何处?”

太子忙跪下道:“父皇,儿子见母妃这几日不思饮食,便特地去了御膳房让人特制了些点心吃食来,听坤哥儿说阿娘早膳也未曾用过,不若父皇与母后一同用些吧。”

说着,便叫宫女将那食盒打开,将那小碟子小碗都摆在了桌上,不过是些凤梨酥、药木瓜、紫苏膏、鸡头酿砂糖之类的夏季消暑小食,但胜在清凉爽口、精致开胃。

铭轩帝早膳用得少,此刻也不到午膳时间,便点头道:“嗯,难为你有孝心。咱们便与你阿娘一齐用吧。”

待铭轩帝用过点心之后,眼见着贵妃也跟着吃了几口,这才站起身道:“你先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朕还有事便先走了,太子多看顾着些。”

说着转身便走,太子在他身后行礼道:“是,儿臣恭送父皇。”

他抬头望着铭轩帝的背影,心道:父皇,你可莫要责怪儿臣,都是情势所逼,儿子也是不得已。

入夜,三司呈报会审结果,铭轩帝忍着咳嗽,翻开呈报才看了几行字,便觉一股腥咸之气不断上涌,叫他再也忍不住,猛然咳嗽起来,直咳得额头青筋暴起,满面通红,涕泪横流。

铭轩帝越咳越厉害,直觉得眼冒金星,他伸手胡乱摸着身侧的案几,想要摸到茶杯,结果竟将那茶杯撞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在太医来之前,铭轩帝便陷入了昏迷。

早已下值的虞绍铨也被紧急召回了宫,铭轩帝病倒的消息便已经飞遍了汴梁所有官宦人家。

虞绍铨切着脉,脉象阻滞混乱,胸腔起伏极快,带着如同鸟鸣一般的声音;喉头似有淤塞之物,而引痰数次不得;但看着铭轩帝青乌的嘴唇和紫红的眼睑,心里又添几分惶然。他回头看一看王院使,二人眼光一对上,便明白了八九分。

铭轩帝极有可能是中毒了,只是显表如同得了急症一般。

明明是八月末伏的天气,殿中人人都觉得寒意森森,何人给皇帝下的毒,下的什么毒,一时无从查明,疑云笼罩着整个皇宫,也笼罩着宫里的每一个人。

王皇后坐在铭轩帝的床榻边,满面肃然地看着太医进进出出,给铭轩帝测毒。

御膳房所有人都已经被抓起来,在拷问了。

太子、晋王、魏王,五皇子郑承锳和七皇子郑承安都守在寝殿内,几人眉头紧锁,七皇子年幼,被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铭轩帝吓得低低抽泣。

赵素抱着七皇子,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地砖,论动机,是哪位还不明显么?虽然她也有那份儿心,但是若要让何家的一半血脉坐上那个位置,那她们这些人,统统没有活路。

同样哭泣的还有脖子上有伤的何贵妃以及等着铭轩帝彻查二皇子坠马案的德妃和福宁公主。

在外间满满当当坐着铭轩帝的妻妾儿女的时候,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都在忙着用各种办法测着铭轩帝到底中了什么毒,塌前银针鹅毛等试毒工具摆了整整一案。

严忠平程礼卿等几位肱骨之臣立在铭轩帝床榻旁,宣平侯等皇亲则在另一侧,他们看着太医给铭轩帝取血,喂铭轩帝服下甘草绿豆汁,一面用银针封着穴位,

天明之前,在外采药的华圣神医终是从汴梁城外赶回来了。

太子漠然地盯着华神医,看他净手之后,众人退开一条道来,把他让了进去的时候,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

华神医将一枚浸了药剂的薄木片的一头放入铭轩帝口中,片刻后取出,又将一枚细一些的放入了他的鼻孔里,轻轻转了转,最后才将两样东西分别放入了案几上的两个玉碗中。

两枚木片在玉碗的药液中,渐渐变成青绿色,最后转而变为了紫黑色。

华神医见状道:“不必再喂甘草绿豆汁了,毒在肺腑,此刻先行放血后服药,来人,将门窗全部打开。”

一应器具俱全,华神医向王皇后请示后,告罪一声,放血过后便用针行于云门、中府、天府、侠白等处,两炷香时间过后,金针施毕。

华神医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自己的徒弟说道:“可以用药了。”

说着,便掏出瓷瓶来,将五枚散发着药香的漆黑药丸交给了徒弟,研磨碎了之后,用温水和着,一点一点地喂给了铭轩帝。

不多时,铭轩帝喉头的语塞之音渐歇,胸口急剧起伏的频率也下降了不少。唇色也由乌青转白,略略带了一丝血色了。

天色大亮,铭轩帝轻轻咳嗽了一声,发出了自昨夜到今晨的第一声:“嗯……”

王皇后走到铭轩帝床榻边来,低声唤道:“皇上,您还好吗?可是渴了?”

铭轩帝睁开眼,看到一夜未睡的王皇后虽十分镇定,但憔悴的面容和青乌的眼袋叫他一时十分动容,他勉强发出声音道:“辛苦皇后了。”

王皇后温声道:“皇上醒了就好,一家子大大小小,满朝文武都盼着皇上醒了继续做咱们的主心骨呢。”

随即对身边人道:“华神医呢?快去请。”

华神医很快进来,还未行礼,便被王皇后免了,只让他快快给铭轩帝请脉。

末了,华圣道:“启禀皇上、娘娘,此毒虽未能全解,但到底是度过了最险恶的时候,若能让老朽彻底分辨出其中成分,便能毒物清除干净了。只是此时尚需几日,还请皇上饶恕老朽医术不精之罪。”

这毒他行医五十余年竟从未见过,但从症状上看,便知那毒是经历数重炼制而来,如今他才解了五成而已。

铭轩帝虚弱地道:“神医不必过谦,依照你的计划行事便是。”说罢,便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皇子和公主们,扫视一圈后,沙哑着嗓子问王皇后道:“那孩子呢?”

王皇后立即道:“可是玥嘉郡主?事情出得急,还未通知她,臣妾这就让人去请。”

铭轩帝“嗯”了一声,道:“让孩子们……都去歇着吧,熬了一夜都累了。”说完,因着大病初醒,精力十分有限,他只得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陷入了睡梦中。

昨夜的梦里,他终于梦见了十四年不曾梦见过的胡氏。

他浑浑噩噩地盲目地走在一段充满浓雾的路上,不知自己要去向哪里,只是盲目地走着。

慢慢的,在浓雾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忍不住跟着向前走去。

越走越近就越难走。

胡氏还是当年还未生病时的样子,在他前面慢慢地走着,他忍不住追过去,双足却重若千钧,不论怎么努力,胡氏都离他那样远。

他忍不住喊道:“阿溪!”

胡氏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只一双眼满含着怜悯地望着他,好像他是个什么可怜人一般。

胡氏没有开口,他却听见她说道:“回去吧,这里还不是你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