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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寻无定初 > 第25章 雨后轻风扫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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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初坐在马车上,一路上都在打瞌睡。一部分是因为春困,一部分大概是因为那蒙汗药和释功散的残余,还有可能是心无挂碍,人松快下来了,一路被缓缓前行的马车晃得容易犯困。

她轻轻地靠在袁无错的肩头,呼吸绵长安稳,袁无错一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低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乌黑的发顶和纤长的睫毛,唇边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马车颠簸的时候,她会稍微醒过来,睁开略显迷蒙的双眼,撅着嘴嘟哝着问一句:“到了吗?”

得到袁无错否定的回答以后,便又将头往袁无错肩头蹭一蹭,寻个最舒服的地方靠着继续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袁无错低头轻声道:“阿初,醒醒,到了。”

薛云初揉了揉眼,从袁无错怀里爬起来,打了个呵欠,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掀开帘子往外望去。

泯州城内虽然房屋依旧残破,但街巷之内新绿葳蕤,杏花和桃花争先恐后地从不知道谁家的墙缝里伸出来,装点着这座饱经风霜的边境之城。

车行至辅兴街,薛云初一眼就看到了织棉桥旁边的煎饼铺子,但是招牌早早就换了人,并不是少时爹爹带自己去的那家白石煎饼了。

袁无错见她眼睛看着那家陈氏煎饼铺子,便道:“正巧有些饿了,咱们下去就着热汤吃羊肉煎饼如何?”

一行人进了店,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听见动静,立即十分机灵地取了肩头的帕子,殷勤周到地飞快擦完了桌子板凳,便用一口泯州方言问到:“几位吃点儿甚?小店脊骨萝卜汤、片羊肉煎饼一绝!还有炸油糕,汆汤卤面,萝卜丸子,都好吃着呢!”

“那就各人来一碗汤,再来二十个片羊肉煎饼,两碗汆汤卤面。”袁无错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牌子,虽然红漆已然斑驳脱落,但看起来倒像是经常擦拭的样子,干净到略有些反光。

几人吃着片羊肉煎饼,喝着汤,那汤味道极好,应该是文火熬了许久,撒一把葱花,浓香扑鼻,几口下肚边叫人浑身暖洋洋的。

凌双双一碗汆汤卤面吃得鼻尖沁着一点点汗,莫应星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一顿饭吃完,薛云初只觉得浑身舒坦,半碗面一个饼,虽然铺子换了人,但味道与记忆中竟也相差无几。

吃过饭,几人又慢悠悠地步行过了织棉桥,再往南边走,过了辅兴街,便是南门巷子,那里就有薛云初曾经的家。

站在院门前,看到破败的匾额上写着“姚府”两个字的薛云初,轻轻地叹了句:“如今已经易主了,倒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咱们走吧。”

上了马车,路过泯江边的三泯山,山坡上成片的荔枝林正成片地开着黄澄澄、毛茸茸的花,有那果农正在花间忙碌着,离得近了,还能听见成群的蜜蜂在采蜜的嗡嗡声。

“那些果农是在做什么?帮着蜜蜂采蜜?”袁无错好奇地问道。

“是在疏花和摇花。疏花是为了减少花的数量,叫果子结得更好;摇花是为了,呃,叫花容易授粉,授过粉,才能结出果子来。”薛云初回答道。

这些都是他的父亲薛毅告诉她的。

阿爹说过,荔枝蜜用来酿山药、冲茶都是最好的。

她望着渐渐远去的荔枝林,直到马车转弯看不见了,这才放下帘子道:“出来有些日子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等回了汴梁,已经到了四月底。街头巷尾到处都流传着袁将军兵不血刃收复边境九城的故事,说书人将袁将军深入敌后,智取敌首的故事说得神乎其神,仿佛袁将军有天神之力一般,听得薛云初忍俊不禁。

说书人说完了袁将军智取敌国皇子的故事后,又说起了东部军小邓将军的故事,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只静静地听着小邓将军是如何身披虎皮,以口袋阵将侵扰边境的固沙仑将领生擒、更打得那固沙仑再也不敢往瞿白山以西半步等等场景,在众人听得赞叹连连之时,又将那扇子一拍,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只得咂摸着嘴,意犹未尽地退回位置上继续喝茶闲聊起来。

薛云初坐在三楼的雅间内,对面坐着的梁四娘子手里揉着帕子,目带忧虑地望着她。

梁昀瑾自从从岔路口追去,追到了荆国二皇子柘洛图兰,却百寻不见薛云初之后,与柘洛图兰打了一场,又长途奔袭到淠州,来得迟了,正好撞上袁无错抱着手臂滴血的薛云初进得城门来。

他下了马跟着袁无错一路进了淠州刺史为他们安排的客房内,听到昏迷中的薛云初喃喃地唤着“好疼,袁无错,好疼啊。”

他颓然地立在门外,看着门关上,又看到了端出来的血水和箭头,得知袁无错已经为她拔了箭,已然没有了性命之忧,便即刻上马一路往东回了汴梁。

回来以后,梁昀瑾便病倒了。

好在他多年习武,底子不差,不过五六日便好了起来。高氏见他消瘦了不少,神情郁郁,话也少了许多,便动了给儿子一门亲事,有了妻室,儿子也不至于没有个房中人嘘寒问暖。

可惜一连两个月,高氏将各家名门贵女挨个与他说了个遍,梁昀瑾统统不同意,直言没有成亲之意,逼的急了,便当着他父母的面说,自己心里有人,但是那人已经是他人妇了。

高氏一听当场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她醒了便开始哭着劝梁昀瑾:“为娘当年想为你去袁家探口风,是你自己不点头啊,如今人家已经嫁人了,你,你怎么能如此糊涂!”

高氏以为梁昀瑾后悔了,心里还惦念着袁九娘子。

梁昀瑾只觉得头痛不已,干脆搬去五城兵马司住着,不愿回来了。

他一向听话,如今也学会了饮酒买醉,成日里不是泡在卫营里,便是喝得大醉不醒。

高氏因为儿子的变故,也病倒了。

梁四娘子为了阿娘,只得叫人将喝醉的梁昀瑾抬回了梁府,就在那一日,叫她从自家兄长的醉话里,听到了薛云初的名字。

此刻,她不得不特地来寻了薛云初,希望她能看一看自己的三哥,开口劝一劝他,好叫他放下执念,不要折磨自己。

“我实在不知此事……也不知他何时有的这心思,但我与袁将军已经定亲,不日就要成婚了,此时若去相见,怕是不太好。”薛云初迟疑道。

她不愿给梁昀瑾虚妄的希望,既然知道无望,不如直接绝了念想,省得牵扯不清,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去见一面也没什么,我陪你就是。”袁无错提着盒子走进来坐在了薛云初身旁。

梁四娘子立即站了起来,十分紧张地道:“袁、袁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

面替自己兄长约见袁无错未过门的妻子,然后还叫人撞见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叫人汗流浃背的事儿吗?

薛云初安抚道:“你别紧张,他没别的意思。”转头又瞪了一眼袁无错道:“你怎么来了?”

袁无错道:“正好采买些婚礼要用的东西,袁拓说你在这儿,就来看看。”

说着他将手里的盒子推过去道:“你看看这副头面如何?”

薛云初看着十分尴尬的梁四娘子,按住袁无错要打开盒子的手道:“现在先不看,你刚才说叫我去见他一面?”

袁无错十分坦荡地点头道:“对,我陪你去。”

薛云初见到梁昀瑾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拾掇得清爽干净,完全看不出像是个前几日还在酩酊大醉借酒消愁的人。

除了一双殷切的、带着倦意的眼睛。

他十分克制又贪心地看着眼前的人,最终也只说出一句:“这是洇州的雨前龙井,用来配召白藕和梨条桃圈最好,你素来不爱吃过甜的东西。”

说着,便为她将茶倒好,轻轻地递了过去。

薛云初道了谢,端起茶饮了一口,又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好了,习武之人,一场风寒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劳你关心了。”梁昀瑾温声道:“倒是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可好透了?”

“嗯,不过是暂时不能受力罢了,再重的伤,好好爱惜身体,将养一阵子都能好起来。”

“醉酒伤身得很,还是少喝些罢。”

梁昀瑾一愣,复而自嘲地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儿,面对薛云初平静如水又带着些许歉意的目光,梁昀瑾最终还是说道:“天色不早了,郡主身体欠安,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薛云初“嗯”了一声,便由着纤巧扶着自己站起来。梁昀瑾做了一个请手势,等到薛云初走出去了,这才在她身后说到:“你放心就是。”

也许是不再消沉,也许是不再醉酒,总之,叫她放心。

过了两日,袁无错终于出现在薛云初面前时,嘴角破了皮,眼角略带乌青,还瘸着腿。但他好似没事儿人一般浑不在意,整个人反倒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薛云初眯着眼看着他,他十分得意地道:“怎么,不好看了?”

薛云初闻言道:“嗯,我看看。”

她一双眼睛仔细端详着袁无错的脸,鼻梁上和嘴角有点破皮,哪怕是受了伤,那张脸也是俊朗无比,十分好看的。

袁无错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一张小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那样目光流转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手不自觉地抓着自己身侧的衣裳,还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昨日在送薛云初回府以后,他邀约梁昀瑾到了五城兵马司的校场,两人在校场里赤手空拳你来我往地打了一架,直到再也打不动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时候,梁昀瑾说:“袁将军,日后南征北战可千万保重,你若敢死了,第二日我就去娶她。”

袁无错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道:“小爷的命长的很,梁兄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惜福养身,努把力走在我后头吧!”

打过一架之后,两人浑身疼痛,各自躺了两日这才能从床上起来。

袁无错得意地道:“打完了散场,他是叫人抬回去的,我可是自己走回车上的。”

他一张脸凑到薛云初面前:“你再看看,听说成亲前几日不能见面,我怕到时候你想我想得紧。”

入了五月,梁昀瑾自请前往西南戍边,独自一人一马便启程前往了边疆九城。

梁四娘子送来了一份厚礼,那是梁昀瑾为他们二人特意准备的新婚贺仪。薛云初打开一看,除了金银之外多数是些手串项圈头面之类,压在最上面的是一个装着玉雕的小人儿的盒子,打开看时,只见那玉人儿雕工极好,打磨的得光华莹润,看上去十分温润可人。

凌双双道:“咦,这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雕工不错。”

薛云初“嗯”了一声,将那玉人儿轻轻放下,又将盒子盖好,放回了那个箱子。

有些事,不如叫晚风吹去。

凌双双看着库房里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箱笼,看着忙着清点和记录飞星和纤巧,忍不住问道:“阿初,你说,嫁人到底有什么好?”

薛云初看着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道:“嫁人确实没什么好的,多少女子嫁人后,要孝顺公婆,侍奉夫君,提携小辈,养育子嗣,一生操劳,还要与那些妾室通房外室女伎争夫君的宠爱,防着小妾通房生儿子,每天一睁眼就如同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到了睡前还要盘算人情往来,亲眷琐事——这么一看,竟是半点好处也无。”

凌双双闻言只觉得头大如斗,顿时摇头道:“那还是别嫁人了,若是遇到个不成事儿的,三天两头饮酒狎妓上赌坊,那嫁人就好比一头扎进十八层炼狱,还不如仗剑天涯,人生海海,多少悠闲自在呢!

薛云初放下手里的礼单,转而对她说到:“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若能在这世间寻得一位灵魂伴侣共同面对风雨,是不是一路上能更有底气些呢?”

“灵魂伴侣?”

“嗯,灵魂伴侣,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能够透过你的皮肉看到你的灵魂,摒弃外在而直达你的内心,经历风雨时不退缩,享受生活时不飘忽,在一起时相互契合,又各自独立,那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你说对吧?”

“总要去体会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