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可否容我插一句嘴?”
姜楠抬头见到陆闫都快四十岁了,下巴上的胡子随着他的情绪都要飞起。
而她低头又见高萱饮酒不止,其他人也默不作声,便主动打破僵局。
“姜姑娘说便是了,我这儿时常有通辩,不用担心他们会闹别扭。”沈一正解释道。
姜楠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们说得都对,但考虑的有点多。”
“怎么说?”商归适当的搭腔,让姜楠没这么尴尬。
“我觉得,大家既然有将教育推行到基层的想法,那就去实行。现在考虑文字做什么,新版的文字才改编出一千个左右,难不成还要等到文字落成了再推行教育?”
高萱饮了一口烈酒,气得她说起了大白话,“我们在谈的是,未来要不要推行新文字。我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为何不直接去教化。”
“高萱,我问你,如果你与我初遇,你会觉得我是文盲么?”
“自然不会。因为姜姑娘说话有条理、明事理,会用词藻也会用诗句。”
“是啊,我从一开始便说了,我不是文盲,我只是不认识你们这儿的字。说白了就是,我们那儿的字与你们这儿不一样。可是,我们现在交流毫无问题。因为什么?因为语言啊!所以我认为只要语言不变,文字如果在合理范围内保留其意境韵味进行改变都是正常的,毕竟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文字定也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化繁为简。”
高萱听罢放下了酒壶,“姜姑娘认为,文字改变和教化没有联系?”
“事情不能说得如此绝对,我觉得应该会有。但是改变文字,又不是改变语言,也不是改变意思,而是将文字换一个方式书写而已。”
“所以阿正,改变文字并非是改变制度,就像是用法弃儒并非是遗忘师傅教诲。”坐在人群里的一灰须长者缓缓起身而来,他看着沈一正,双眸里似有慈祥,他反问:“是么?”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姜楠以外都在起身行礼,尤其是沈一正,乖巧的模样姜楠压根没见过。
沈一正和路闫齐齐喊着:“师兄。”
而高萱、商归、韩子路等人喊的则是:“师伯。”
傅蔼挥了挥手,走近这张桌子。只不过这张桌子周围围满了人,还是商归有眼力,他撑着大腿慢慢地起身给傅蔼让位。
姜楠见状,也赶忙起来。
只不过她正坐坐得久了,小腿发麻,迫使她一时起不来反倒支在方桌上。她酸痛地面目扭曲,嘶了一声。
高萱问起:“姜姑娘这是怎么了?”
“腿、腿麻了。”
在一旁的沈一正摇了摇头,“若不会,盘腿便好,何必强迫自己。”
“老夫倒觉得姑娘有前人之风。”傅蔼抚着他的灰白胡子,在姜楠的不解神色下,继续道:
“人与禽兽不同,便是懂规则,知礼节,明仁义。姑娘方才的话便是懂规则,姑娘久坐会麻,却仍旧不动,这就是知礼节,三者占二,我想姑娘也一定是明仁义之人。”
“师兄这话说的,师弟怎么觉得每一条都在点我呢。”沈一正说着。
“阿正若不是心虚,又怎会觉得我在点你?”傅蔼反问。
另一边。
高萱伸出手扶着姜楠起身离开,韩子路也无声地跟随。
姜楠惊讶发现,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在默默地离开,瞿大夫也走了,甚至连受伤的商归也在缓慢地远离。
“怎么回事?”姜楠低声询问。
“神仙打架。”高萱低声为她解惑。
“姜姑娘不如留下与老夫再多聊几句。”
这时,在他们身后,老者的声音如似洪钟。
还不等姜楠反应或者回答拒绝,她那只被高萱搀扶着的手臂,便被其一放。
高萱又低声同情说道:“好自为之。”
接着便与韩子路头也不回地跑远。
姜楠僵持在原地,她小腿发麻,此刻是弓着身。她尴尬地扭过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方桌前的老者。
姜楠扬起笑脸,讨巧道:“我是小辈,还是不了吧。”
她心中暗暗吐槽:你们是打麻将三缺一么?要不你们还是自己斗地主吧!
“难不成姑娘是瞧不起老夫么?要不然为何老夫一来,你就要离开?”
“我……”
沈一正叹气,“师兄何必要为难一个外人。”
“老夫不过是想要探讨一番,怎么是为难了?”
“师兄若想借她来点我,不如直说吧。”
傅蔼也不示弱,反驳道:“沈监御史现在的语气,好是神气啊!”
路闫揉了揉太阳穴,抬眸一指姜楠,道:“你过来坐下,而你们别吵了!”
姜楠指了指自己,无辜道:“凭什么呀?”
路闫终于是不正形的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姜姑娘救救我!”
沈一正听笑了,他本着拉所有人下水的想法,道:“既然姜楠回来坐下,那其他人也给我回来,商归、高萱、韩子路!你们就回来一起听听师兄的训诫。”
现在的这个四方亭倒是清净了许多。
原本有着不少门客的地方,现今就剩下一张方桌前围着的几人。
傅蔼坐在主位,路闫坐在次位,接着是沈一正,最后才是四位并排正坐的男男女女。
坐在主位的傅蔼不苟言笑、神色严肃,他看向眼前坐在最旁边的姜楠。
“我记得姑娘方才说的话中有个词,叫‘基层’,这个词姑娘何解?”
在姜楠身旁的商归和商归另一边的高萱同时担心地瞧了一眼姜楠。
坐在高萱另一边的韩子路则是依旧端正沉默,事不关己的开始放空。
“基层,就是……就是字面意思啊。”
姜楠的这个回答,商归和高萱又同时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傅蔼非常推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在他看来,姜楠把百姓们称作基层,并不是不对,而是在当时的语境之下,他觉得这样称呼百姓的人有些高高在上。
傅蔼面色微微暗下,“为何这般称呼?”
“因为方才不是说对百姓们的教化问题么,我当时想到了一句话:欲筑室者,先治其基。”
短短的一句话,终是让傅蔼的神色缓和不少,他拂着胡子,欣赏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将视线投向了高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