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师父算完四个命时,时间就到了上午十一点半。
赶集的人渐渐散场,围观的人也渐渐少了一些。
八爷扫了一宁一眼。
一宁就开始收摊子,对剩下的人说:“师父要休息了,大家散了吧。”
众人也是看个热闹,这位师傅不算了,大家只好散去。
师徒俩收拾东西,进入旅店,上二楼休息。
一宁立即给师父泡了一杯茶。
离吃饭还有半个小时,师父就开始“复盘”。
所谓“复盘”就是师父一件一件地解答徒弟提出的问题。
一宁问:“第一个算命的妇女,你怎么知道早餐吃了鸡蛋?”
师父笑道:“这是活跃气氛的,说错了,你就当作开了一个玩笑。不过,她笑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牙缝中有一点蛋花。”
一宁说道:“懂了,吃鸡蛋时留下的。”
师父说:“对。这是调节气氛的。”
一宁问:“那你怎么知道她受过火伤呢?”
师父说:“按书上的理论来说,她这种命十三岁时要受水火之伤。在通常情况下,我们就谈这一年要防水防火。”
如果她没有事,你也没说错。只是说她要防火防水。
但是,我发现她的右手老是缩着。凡是这种情况,你就要考虑到她的右手为什么要缩着。
缩着,就是有缺陷或者其他原因。所以要特别注意观察,结果我发现她右上肢接近手掌的地方有一块小疤。”
一宁说:“这个我倒是没注意。”
师父说:“医生是察颜观色,看相也是察颜观色。所以,算命也好,看相也好,为什么要装出一副考虑的样子,眼睛微合?”
一宁说:“就是不经意间观察对方。”
师父点了点头,说道:
“别人来看相算命,无非是两种表现方式。
一种是本色出演。他快乐、直爽,那么动作麻利,直接说,先生,你帮我看一个。
还有一种也是本色演出,他忧郁,多疑,动作迟缓,坐下慢腾腾地说,先生,请你给我看看。
另一种是非本色演出,用一个字形容就是【装】。
装就是看上去很平淡,报出八字,你说什么,他都不表态。像个木偶,只是望着你,让你说下去。
你若问他,我说得对不对?
他必定回答,您说,我听着呢。”
一宁问:“对装的人要怎么对付呢?”
师父大笑,笑完道:“我们也装。”
“我们怎么装?”
师父指了指肚子,说道:“先把这个东西装满。”
一宁扫了一下手表,笑了,不好意思地说:“忘记时间了。”
两人一起到旅馆的餐厅吃饭。这是一个小旅馆,客人不多,餐厅不大,两人吃过饭回房间睡觉。
按师父的计划,今天在这儿停留一天,明天上午离开。
两人上床睡觉。
师父问:“中国人的习惯是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要吃得少,你知道原因吗?”
一宁说:“这是一些营养学专家提出来的。”
师父摇头,微笑着说:
“不是营养学家提出来的,是我们的古人一直这样做。早餐要吃好,就是早上要干活,要有力气。
中午要吃饱,基本上只有中国人有睡午觉的习惯。中国文化认为,子午流注,中午一定要休息,就是睡午觉。
当然,你吃饱了就容易入睡。睡好了,下午才有力气干活。
至于晚上呢,基本处于休息时间,你吃得太饱,又不干活,你就睡不着或者说消化不良。
所以,那些喜欢熬夜的,一般肠胃功能不好。
这些都是些常理,但抓住一点推及别人的生活方式,别人觉得你真神。好啦,现在睡觉。”
师父说睡,一会儿就睡觉了,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一宁却睡不着。
他还在消化师父的每一句话。
大约半小时后才入睡。
到了下午两点半,师父按时醒来。师父起床洗脸的声音惊醒了一宁。
一宁说:“我真佩服您,到点就醒。”
师父感叹道:“人老了,难以酣睡。”
下午干什么呢?一宁有了经验。他知道下午就不再摆摊。
他们也不是为了挣钱出来算命的。摆个摊就是告诉别人——这对师徒就住在这小旅馆里。
有心来算命的,自然会来找他们。
起床后,两人坐在房间对谈。这种谈话,仍然是继续上午的主题。
一宁问:“对方就是装,一句话也不说,让我们算,我们获不到人家一点信息,这个时候怎么办?”
师父一笑:“你就再轮一遍手指,突然跳出一句话,你近段必有灾难。”
一宁问:“必有灾难?”
师父点点头,说道:“人家不说话,无非是两种,确有过不了的关,看你算不算得出。你吓一吓他,无论如何,他必有反应。”
“什么反应呢?”
“身子往前倾。想听你的下文。”
“如果对方是来考我们水平高不高的呢?他纹丝不动,怎么办?”
师父大笑,笑完就说:“朋友,你这个八字我是算不下去了。”
一宁的嘴张得老大。好像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似的,他条件反射地身子向前一倾,问道:
“怎么算不下去了呢?”
师父双手抱胸,用一种讥笑的眼神盯着一宁,笑道:
“给别人算命,你怎么也条件反射般往前倾?”
一宁不好意思地笑了,讷讷道:“对不起,师父。我也被你这句话带入了角色。”
八爷说:“如果是真的纹丝不动者,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对方也是算命人,他来考你水平的高低。”
一宁点头,说道:“明白了。”
师徒俩正在交流,敲门声响起。
一宁打开门,外面站着三个人。
一宁知道其中一个是饭店老板。
饭店老板说:“镇上管社会治安的领导,要查你们的身份证。”
这一点,一宁倒是不怕。看相算命到处有。不至于抓人。
他走进房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两张身份证,交给其中一位年轻人。
那人看了,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一宁说:“明天上午。”
年轻人把身份证退给一宁。然后那两人走了。
一宁关上门,问道:“师父,这是?”
八爷笑道:“晚上这些人还会来。”
一宁问:“这两个人吗?”
八爷说:“两个还是一个,我也算不准,总之,我预感到他们晚上会再来。”
一宁再问:“来干什么呢?身份证已经查过。”
八爷说:“算命。”
一宁觉得不可思议,问道:“算命就算命,还要派人来先查?”
八爷说:“到时你在一边旁听就是。世间事都有因果。”
一宁想:什么因果呢?晚上还有人来,师父算得这么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