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这个人就是个操劳的命，我让他不用跟来，只是和郡主说几句话而已，他却总不放心，非要跟着来，难得休沐也不好好休息一天。”
话虽这么说，可神情却极为柔和，眼里闪着幸福的光芒，仿似春风下破土而出的嫩芽，平静的海面下汹涌着的岩浆。
“看得出来陆大人是个不错的夫君。”
胡沐颜脸更红了：“多谢郡主。”
“姑娘今天找我，有事？”
“是。”
胡沐颜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一个小木匣子推到李双晚面前：“郡主，这里面是两千两的银票。”
“姑娘这是……”
胡沐颜怔怔地看着这个小木匣子，当初晚姐姐给她的银票，她便放在这个匣子里。
眼圈通红，哽咽道：“去年底，胡家遭遇无妄之灾，胡家全族男丁被发配，女眷被赶出宅子，就连身上的一身好衣服也被扒了个干净，只留一身中衣。若非有先太子妃……”
胡沐颜沉默了一瞬，泪滚落下来：“若非晚姐姐的慷慨相助，给民女五千两银子，助我胡家渡过难关，胡家满门女眷皆要被冻死饿死在这盛京城不知名的那处角落。”
“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哪会有如今的胡家。更不敢妄想有朝一日，我祖父他们还有可能回到这盛京城。”
李双晚看着她，面色似乎很平静，可只有她知道，那种面对亲人被冤枉的锥心之痛，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晚姐姐惨死，可她助我胡家脱困，这是当初答应给她的，每年一次的分红。晚姐姐虽不在了，但郡主是晚姐姐的双生妹妹，给您亦是一样。”
“还请郡主莫要推辞，代晚姐姐收下。”
李双晚低下头，拿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才敢看向对面的姑娘。
“诚如姑娘所说，我长姐已不在了，我也未曾听太子殿下或是旁人提起过此事，就连我娘都不清楚。姑娘若是不说，无人会知道。”
她顿了顿，没办法，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这一步步走来，已经有太多人为此付出生命，她每走一步都得格外小心才是。
她需得弄明白胡沐颜今天找上门来的原因。
“而且，还远没到一年的分红期。”
胡沐颜似是很诧异郡主会这么说，忙摇头：“做人怎能如此没有良心，晚姐姐救我胡家满门女眷，我若是此等小人，他日黄泉相遇，我又有何颜面见她。”
李双晚知道胡沐颜是何等通透的女子，她是以这种方式告诉她，纵然“李双晚”不在了，也绝不会赖了当初定下的分红。
她这话一出，李双晚就能确定她是来确认，她是不是“李双晚”。
胡沐颜刚才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看了许久，直到将匣子拿出来，那股哀伤之色才滚滚溢出。
胡沐颜眼中含泪：“因着我与陆指挥使的关系，京中无人敢对民女的几家铺子再下黑手，因而这几个月来，生意渐有起色，也盈了不少利。”
“所以，我想，不如先将今年上半年的盈利分红给郡主送来。”
“你是说京中有人为难姑娘？”
胡沐颜苦笑一声：“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胡家一倒，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也不足为奇，人之常情吗，习惯了就好。”
李双晚心中气怒，她当时给胡沐颜这些钱之时，因为有她这个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在，又请顾星言的人帮忙暗中照顾，所以众然那时胡家才刚倒，却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对付胡家。
但自己一“死”，顾星言的人一离开，这盛京城这些阿猫阿狗都要上来踩上一脚了。
李双晚知道她看得很透，可能是从原本的山峰被人一脚踹下来，对整个北晋王朝都失去了信任。
胡家满门忠心，落得如此下场，怎能叫人不寒心呢。
李双晚将匣子接过，放到自己手边：“好，我代我长姐收下。”
胡沐颜站起身，朝李双晚深深一礼：“往后，每年民女都会按当初和晚姐姐定下的三七分利，将分红送到郡主手上。”
李双晚点头：“既然胡姑娘叫我长姐一声晚姐姐，不如唤我一声琰姐姐吧。”
胡沐颜要离开的脚步顿住，视线在她的脸上又百转千回了良久，才扯出一丝笑：“琰姐姐。”
李双晚笑着回应：“看得出来陆大人对颜妹妹很好，你会很幸福。胡家满门儿郎总有一天也会回来，包括你的弟弟胡书翊。”
胡沐颜脸色顿时僵住，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姑娘，眼中波光流转，似要从李双晚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李双晚笑道：“颜妹妹不必诧异，去年胡家出事时，胡家最小的公子失踪，至今没有找到，想来定是被人所救，送去了安全的地方。”
胡沐颜看着李双晚的眼睛，身子隐隐在发颤，道：“曾经，就在这间屋子，晚姐姐和我说了两句话。”
“你说。”
“胡家一门双翰林，胡老大人更是内阁首辅，受天下文人敬重，乃文臣之首。而我李家世代驻守西北边关，镇国二字有多重，累累军功就是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完，乃武将之首。”
“胡家已经出事了，贺大将军府也已经出事了，我李家还会远吗？”
她的眼睛片刻都不曾离开李双晚：“琰姐姐，你说晚姐姐是何等聪慧的女子，可老天，为何要这么不长眼，为何好人要死得那般惨！该死的不是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吗？”
李双晚的心中没有悸动是不可能的，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她竟然还记得如此之清楚。
李双晚别开脸：“老天会收拾他们的。”
复仇的路很凶险，若非有顾星言，她知道自己早被凌恒，被凌氏啃得骨头渣都没有了。
她不想胡沐颜涉险。
胡沐颜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琰姐姐是相信这天底下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吗？”
“颜妹妹难道不这么认为？”李双晚转过头看着她：“你为何会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