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什么?”
“我说,谢谢你。”
陈言说道。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把夏安炘当哥哥的。
哥们是哥们,朋友是朋友,和亲兄弟是不一样的。
但打从一开始,夏安炘就接受了自己除了一个妹妹之外,还有一个弟弟。
在包括夏志武和刘巧燕之内的人都忌讳提到“妈妈”和“母亲”这样的字眼,害怕激起陈言的悲伤情绪之时。
只有夏安炘像个不知情的人,像是从一开始陈言就在夏家生活一样。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学校里,他都一口一个“咱妈”的说着。
不断的把“你和我是亲兄弟,咱们有一个共同的妈妈”这个印象植入到陈言的脑海之中。
所以陈言要感谢他,感谢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却无比懂事的哥哥。
夏安炘收起嘻嘻哈哈的外表,也是正经了起来。
他知道,到了该正经的时候了。
大男孩一年到头,总有那么两天是不需要嘻哈打闹的。
要么是有谁失恋了,要么是有谁喝多了说心里话。
爷们儿之间是轻易不谈心的,尤其是在不再青春之后,碍于面子什么的,让人很难把心里话说出口。
好在现在他们俩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闯荡,心碎了就补一补,没事的。
“我应该没有喊过你一声哥吧?”
陈言问道。
在他记忆里是没有的。
“没啊,咱们家一直都是直呼名字的,夏璐她不也一样吗?”
夏安炘说道。
他也没有喊过陈言“弟弟”。
要知道老弟这个词,是不含有“弟弟”的这个意味的,完全是朋友之间打趣的称呼。
“呵,也是。”
陈言喝了口水,当标点符号用。
夏安炘看着他这看起来多愁善感的表现,倒是有些欣慰在身上的。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啊,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一直在逃避现实,可夏安炘知道,他已经足够坚强了。
他不会像只没人要的野猫一样,可怜兮兮求路人给自己温暖,不会哭啼着说出“我没有妈妈了”。
那可是他的全部世界,不是谁都在失去一切后还能走出来的。
夏安炘记得很清楚。
在正式开始夏家生活的第一个月内,老妈不让他立刻去上学,而是要他好好休息。
因为陈言当时的状态没有办法去上学。
而且他是学期中途插进去的,难免无形之中会被同学们更多的在意到,这一点很不好。
那个月里,夏安炘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见家里的地板比自己的脸都干净。
陈言会陪着夏璐玩耍,不知疲倦。
很难想象有人可以面无表情的说着“哇”这样的词语来逗小孩,这明明一点也没有在扮丑吧?
可偏偏小夏璐就吃这一套,她每次都会被逗的咯咯笑,时而让陈言在身后追着她跑,累的气喘吁吁。
如果小夏璐累了睡着了的话,他就会静静的守在一旁。
夏安炘那时候是不太能理解的,他也才九岁而已。
尽管明白妈妈的重要性,但毕竟未经他人苦,要说感同身受实在是不负责任。
他只知道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了太多的小子很可怜,自己很同情他。
他也明白,之所以陈言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夏璐,其一是想帮着家里做些事情,不想白吃白喝。
其二,那时候的夏璐才四五岁而已,不仅对生离死别没有概念,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对这个世界还处于好奇的探索阶段。
那么,夏安炘真的就能那么自然的接受,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来分享自己的家人,分享他身为哥哥的剧本吗?
扪心自问,他不能。
开玩笑,他又不是什么圣人,怎么可能心无芥蒂的接受?
就算在那之前他们俩已经是好朋友,这也不能混为一谈。
夏安炘很清楚这一点。
他想过陈言有可能会抢走自己家人对自己的爱。
他怀疑过陈言只是利用自己一家人来满足他对家庭的渴望,寻求保护。
有的,都有的。
虽然总说玩笑话,但夏安炘从不说谎。
或许陈言觉得他是个完美无缺的大哥,但那只是因为陈言只看见了他表现出来的一面。
心里的想法只有夏安炘自己门儿清。
好在刘巧燕的教育是成功的。
她从不对着夏安炘说,陈言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话。
两个都是她的孩子,不是别人家的孩子。
她不会用言语告诉夏安炘,说些你是大哥,要照顾好弟弟妹妹,这是你的责任之类的话。
她只会让夏安炘亲眼见证陈言眼中的无光,亲身感受他那颗破碎的心。
而一切也像刘巧燕预料的那样。
在见到陈言的那一刻,夏安炘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真该死啊。
所以他情愿去做一个性子跳脱、皮的不行的孩子。
没头脑和不高兴,很经典的搭配对吧?
既然陈言已经是“不高兴”了,那夏安炘情愿做那个“没头脑”。
每天都在用尽浑身解数,只为得到弟弟妹妹的一句“你有病吧?”,然后就满足了。
不是犯贱,但这真的很重要。
对夏璐来说,她既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哥哥,也有一个彼此不喊兄妹只喊名字、一包辣条都要抢着吃的哥哥。
相处方式无所谓,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有话说,说好话。
这比什么都重要。
夏安炘也曾受到过陈言的开导。
那时候家里突然变得有钱起来,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挣钱不容易,只是觉得没有钱也不奢求,有了那就适当的花一花。
他想着总算可以大手大脚些了,花了些钱,被老妈教育了一番。
后来跟着陈言挣了十几二十块的,刘巧燕问他知道挣钱的不容易了不,他说,感觉比上课轻松。
然后就又挨批了。
不过那自然是玩笑话,经历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夏安炘的金钱观倒是树立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学习方面的事。
他也聪明,但是上课爱睡觉,放学爱打球。
而陈言呢,上课认真听,放学了没事就看书。
夏安炘一开始并不觉得学那些课本知识有多大用,他老爹就是个例子。
没读多少书,一样挣了大钱。
如今再泡在书房里也只是弥补过去读不起书的日子。
所以他学,但不多学。
夏安炘曾经问过陈言,怎么他就能那么有心情学习呢?
上课学在家学就算了,居然能做到玩完游戏之后立刻进入学习状态。
陈言说,学习是一个很宽泛的事情。
学习打游戏提高技术、学习理论知识加深认识、学习如何做人、做成功。
于是夏安炘明白了,学习和学业是不一样的。
当大家都在纠结于“学业”的时候,陈言所考虑的只有“学习”。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件生活中的小事,夏安炘从陈言那里学来很多。
对陈言来说,这是他的习惯。
对夏安炘来说,受益匪浅。
形象些说,这十二年来,兄弟俩一直是前后脚前行着。
夏安炘在前,身为大哥,有什么事情他第一个面对,开辟前路。
陈言在后,捡起夏安炘落下的东西,帮助他缝缝补补,使他不被困境打磨掉棱角。
有人在船头控制方向,有人出力划动使船前行。
至于夏璐嘛,
呵,夏安炘想到这个妹妹,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是幸福满足的笑。
妹妹她傻的可爱,就负责给哥哥们提供欢笑情绪,当个乐天的开心果吧。
有哥哥们在,糟糕的事情不会接近她的,她有资格幸福快乐一辈子。
“哟。”
陈言站起来把手向前伸,打了个响指以吸引夏安炘的注意力。
“走了,哥。”
......
“?!!”
“你你你叫我什马?!!”
夏安炘惊了,向来好用的脑子竟然迟钝了起来。
“...”
“要是你没吃饱可以再吃点儿,但我要先去起火热热车。”
陈言抽了抽嘴角,不想去看夏安炘嘚瑟得不行的眼神,索性直接转身准备离去。
“哎哎哎!”
夏安炘赶忙抓上外套,跟了上去。
“再喊一声,就一声,行不?”
“哥求你了你再喊一声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诶,你怎么脸红了?”
“冻的。”
“瞎说,刚才楼里边我就看见了。”
“因为我觉得丢人,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
“那咋了,我上有老下有小,高兴高兴还不行?”
“录音了,回去和刘姨告状。”
“哎别别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