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硬挤进弘历的视线里,颤颤巍巍地提醒了他一句。
再掐,这人证可就死定了。
只是这话刚说完,他就对上了弘历的眼睛。
一瞬间,张云就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害怕!
真是太害怕了!
什么伴君如伴虎,老虎尚且还能抓了关在笼子里呢,这皇上能吗?
这被小妾搞死了儿子的男人就是可怕,果然老婆娶一个就好,多了就一定会死人!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他钱还没有花完呢!
他甚至还没有得到令主儿的准信!
进忠见张云连背影上都写满了绝望,眉心抽了抽,迈步上前,温声细语:“皇上,阿箬姑娘的情况看着不大对。”
一句阿箬,始终将海兰的身份定在辛者库宫女上。
弘历垂眸睨了一眼张狂的海兰,淡淡道:“怎么?觉得自己烂命一条必死无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那你的九族呢?也不想要了。”
海兰的笑声一滞。
弘历将她扔回了床上,嫌恶地接过进忠递来的帕子,一根根擦着手指,睨了海兰一眼:
“你如此怨愤,不过是被如懿想要杀你刺激到了,可这世上并非毫无爱你之人。
永琪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哪怕之前你不断发疯,毁了他的根基,他也从未怨愤过你,而你,从始至终都只将他当做棋子。”
海兰陡然沉默下来,撇开脸,泪水滚滚落下。
自从意识到如懿的自私冷漠之后,她就不敢想永琪,怕一想起来就会被后悔烧化了。
这满宫里的男男女女,最爱她的人,从来都不是如懿,而是永琪啊。
可她却为了如懿,从永琪在她腹中的时候就开始往死里利用他了。
她不是一个好额娘,仿佛失了智一样,拿自己的性命和身体去为如懿搏前程,还强制要求自己的孩子也这样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弘历,眼神已经平静了很多。
她从来都很聪明,知道皇帝不是为了叫她后悔,才提及的永琪。
即便永琪也是他的儿子,可儿子跟儿子,也是不一样的。
要是今天自己不能叫他满意,那么,自己死后,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叫永琪不好受。
他是皇帝啊,只要一句话,一个厌恶的眼神,就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地为了讨好他,为难永琪。
她木着脸:“皇上想要的,无非是真相罢了,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盯着弘历:“只求皇上,看在……当年强迫我的份儿上,只当永琪从来都是玫妃娘娘生的吧。”
弘历不置可否:“你谋杀端慧太子的事,是否跟如懿有关?”
海兰扯了扯嘴角:“自然是无关的。”
弘历没说话。
海兰笑了笑:“那个时候,姐姐被她们陷害进了冷宫里,即便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吧?
皇上想让我交出证据,可惜,姐姐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什么证据都没有。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姐姐她虽然一直怨恨皇后抢走了她的正妻之位,怨恨皇后给她下零陵香让她生不出孩子,但,她也只是跟我抱怨而已。
她从来都是不会对人下手的性子啊,唯一一次冲人下死手,竟然是冲着我来的,哈,真是好笑!”
弘历沉声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的九族了。”
海兰咬咬牙,扭曲着以头抢地:“皇上,真没有!真的没有证据,姐姐真的只是抱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您即便是杀了我的九族,我也找不出来证据啊!
求您饶恕我的九族,将我凌迟处死也好,怎么样都好,我愿意把我做过的事情都交代出来。”
她虽然一直都不承认如懿的参与,可她越是不承认,就越是露出了“破绽”——
如懿的抱怨,不甘,对皇后的怨愤,嫉妒,对嫡子存在的不满,怨毒。
她字字句句都是跟如懿无关,却又字字句句证明这件事情就是如懿主导的。
弘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摸清楚了海兰的行为处事逻辑——
她就是如懿养的一条恶犬,只要如懿朝着谁抬抬手,她就会扑上去将人撕成碎片,根本不需要如懿将恶言恶语说出口。
如懿没有亲手杀了永琏,可她跟海兰抱怨的目的,从头到尾就是杀了永琏。
弘历冷着脸听着海兰描述细节,又听见了一个让他几乎捏碎十八子的名字。
纯贵妃。
呵!
原来,海兰竟然是借用纯贵妃和三阿哥永璋的手,将芦苇送到了永琏面前!
纯贵妃,她当真不知情吗?!
想到最近纯贵妃频频动作,试探,被自己一呵斥就又恢复了怯懦模样的老实人模样,他就恶心地直想吐。
这些人都该死!
都该给他的永琏陪葬!!!
海兰看着弘历阴沉沉的脸色,怯懦悲痛的外表下,闪过了一抹讥讽和快意。
她总归,还是恨皇帝的。
她从来都不喜欢他,他强迫了她,又将她抛之脑后,让他位分高的妃子们凌虐她,对她视而不见。
她的确是害死了他的儿子,可那又怎么样?父债子偿,哪怕他尊贵如皇帝,她也不想谄媚他,每一次……她都觉得恶心!
当年,他掀开她的衣裳,露出肚子上裂纹时,眼底一闪而逝的嫌弃和厌恶,她其实觉得放松而快意。
她有了儿子了,再也不用忍着恶心伺候他了。
纵然他是皇帝,可在她眼里,他始终都是个奸淫女子的恶人——
哪怕,当年被拉上床的时候,她其实没有挣扎得太厉害,可那并非她愿意,而是她知道他是亲王,是主子,他皱皱眉头,便能叫她生不如死。
海兰抬起头,直视着弘历:“皇上别怪姐姐,要怪,就怪当年你明明都把玉如意放在了姐姐的手里,最后却叫她做了妾吧。”
她忽然腿根用力,整个人朝着床下一头栽倒。
本就脆弱的脖子撞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彻底断裂。
可她却轻轻笑了起来,张着嘴嗬嗬地发出声响,眼睛里渐渐没有了光芒。
进忠踹了一脚张云的腿。
张云忙爬起来冲过去,最终只能无奈摇头:“没救了,她的脖子本就骨折,如今这一撞,彻底断了。”
进忠满脸担忧:“皇上,还要去请皇后娘娘吗?”
弘历冷冷盯了一会儿海兰的尸体,对进忠道:“娴官女子一向跟阿箬情同姐妹,如今阿箬遭难,她一定很担心。
去,送阿箬与娴官女子同住,住满了头七,再让娴官女子送阿箬一程,将阿箬……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