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娴主儿的那些事儿,您都想明白了吗?”
这个问题叫李玉狠狠地震了震,沉沉看向进忠,许久,他才开了口:“你确实比我聪明,也确实比我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顿了顿,他沉声开口道:“我不如你。”
无论是心性还是眼界,他都比不上进忠。
易地而处,他会狠狠踩跌落高位的自己一脚,就像当初他对王钦那样。
但进忠没有。
进忠哪怕是做了大总管了,也依旧对他这个前师父多有照顾,要不是他自己非要来翊坤宫伺候,说不定还能继续在养心殿做轻省的活儿养老,也没有人敢孤立欺辱他。
如今这宫里,谁不说一句大总管是个有情有义,又对皇上忠心耿耿的?
倒是他李玉……
他苦笑一声:“再不想承认,我也知道自己看错了人,想错了心。这些年来,我自诩对惢心深情,实则一直纵容娴主儿欺辱她。
我自诩忠心,却把忠心都给了娴主儿,倒是对皇上这个赐予我一切权柄的真正主子阳奉阴违。
我总爱以规矩的名义来教训你们,实则我自己半点儿规矩不讲,也难怪墙倒众人推……”
他忍着羞耻,一点点把自己平常想都不愿意深想的错处说了出来,深深剖白,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决心。
他是真的改了,也是真的要跟娴主儿站在对立面,只为了他未来养老的事情拼最后一把。
而进忠果然很满意:“我就知道,师父从来都是个聪明人,只是暂时被感情蒙蔽了眼睛罢了。”
李玉苦笑:“之前的事情还没有给你办好,她就进了冷宫了,你是希望,我继续接触她?”
进忠笑眯眯的:“师父实在是聪慧。”
李玉便懂了,他只是问:“你要我做到什么地步?我听说,她最近又跟衣一个冷宫侍卫走得很近。”
进忠温声细语:“您的消息还是一样的灵通,这是好事,不过你不用多管她跟那侍卫的事儿,否则,徒弟真怕您走不出这紫禁城。”
李玉心中微凛,却没有多问。
这甚至连陷害都不是,是她自己非要不顾分寸地凑上去,硬是要跟人家做什么男女知己。
既然如此,那日后为此付出代价,也是她咎由自取。
他只是确认道:“我只需要带着江与彬给她看诊,就行了,对吗?”
进忠点了点头:“当然,若是师父还发现了什么,只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若是能再有些功劳,也是好事,不是吗?”
李玉心里有了数,就走了。
进忠这才去了一趟冷宫。
皇上这是怕把娴官女子逼得太狠了,所以才在她每次闹出事情之后,都要给出一些相对郑重的回应。
皇上啊,可真是吊着娴官女子的好手。
果然,他才带着张云去了冷宫,就听见如懿询问的声音:“是谁来了?皇上来了吗?”
进忠只听她这样问,就觉得她跟上辈子真的是大不相同了。
原来,高高在上如继后娘娘,也会在跌落泥泞之后,卑躬屈膝,百般邀宠啊!
娴官女子啊,还真是叫人失望,这样邀宠的手段怎么就能层出不穷呢?她的这些小手段,就是教给旁人,旁人也是学不会的。
进忠垂着眼睛:“皇上说了,若是娴小主儿实在不喜欢这个孩子,可以叫张院正亲自给你开药,保证干干净净的。”
如懿脸色刷白:“你说什么?”
进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忙道:“哎呦,瞧奴才的这张嘴!真是该打!这是皇上的气话,您可别当真呐!”
如懿怎么可能会不当真,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不能因为她身在冷宫,皇上没看见,就想当然地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皇上是男子,不能体会女子怀孕的是辛苦,这是应该的,没什么,但,他是否对自己太薄情了?
难道真的是帝王薄情,她永远放不下的感情对他来说,就什么都不是吗?
亏她还想着,她如今怀有身孕,又是个阿哥,只有躲在冷宫之中才能降低魏嬿婉和金玉妍的忌惮,吃尽苦头,皇上倒好,竟说出不要他们孩子的话!
当年,分明是他自己对她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啊!
如懿强忍怒火:“那皇上到底是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不想要?”
进忠假笑:“都是奴才不好,说错了话,叫您气昏了头了,竟然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皇上恩惠万民,连百姓都爱护如子,怎么可能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他满脸无奈,仿佛很想救如懿,却被她的暴脾气弄得手足无措。
如懿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和心虚,想起来那些冗杂的规矩,皱着眉头朝着养心殿的方向作揖行礼,道歉:“是奴婢说错了话,进忠公公不要把这些话说给皇上听,免得气坏了皇上的身子。”
进忠松了一口气:“您能想明白就太好了,皇上到底还是惦记您的,否则,怎么会次次您有事,就立刻派奴才来呢?”
他让开了位置:“奴才带了张院正过来给您看诊,他的医术您是知道的,这满宫里要是他看不好的病,旁人也都不敢吭声的。”
如懿也不想那么好哄,可她思来想去,觉得进忠说得对。
皇上只是……只是暂时被魏嬿婉给骗了,说到底,他还是珍惜她的。
换做旁人是她这样,早就该死几十次了。
她终于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吃的苦都甜了,心满意足地看向了张云,等他来给自己看诊。
张云全当自己是聋了瞎了,看不见也听不见,坐下来看诊,只是这手一摸脉搏,眉心就是狠狠一跳。
但他不知道进忠这次到底想怎么做,就直接说,而是示意进忠去外面说:
“微臣需要一味药材,恐怕需要进忠公公去找一找。”
进忠听见他的暗示,就跟着他出去了,刚站定,就听见张云压低声音道:
“这孩子快死了!”
进忠心头一跳:“快,是有多快?”
张云:“……”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进忠:“最多一个月,最少,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