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血杀如火如荼,却黯淡了化育生命的地母。
鬼蜮老人交手葬主,硕大的冷棺如一件世外神器,裹挟灰雾,横亘在白夜中。他们之间的对决,与诸神战场拉开了距离,上达无尽虚空,下至黄泉深处,这是始祖的独一气概。
陵东君牵引狱神殿,与打更人驾驭的薨空神山对撞。外域三大巨头依照殿主指示,引来空悬河、尸河、血河,列于外域边缘,布置下三道天河防线,河水浩浩汤汤,拦下葬地大军。外域这一战,连大动脉都时刻搏动着,可见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玄旗猎猎,战鼓如雷。到处哭灵凄怨,神军残甲。陵七、殁土、泫夜、亓不厌、北山京、墨长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道道凛然的身影,都在鏖战中,负伤挂彩寻常事,马革裹尸亦无妨。人格的极度辉煌同血汗流下,仿佛血浴中有涅盘重生的号角。
“刺啦”声阵阵,狱神殿再次与薨空神山相撞,一片空间被撕拉开,成为了空间碎片,迟迟不能复原。这个战场,是始祖战场下的巅峰对决,可怜空间沦为了凌迟的祭品。
而后,狱神殿与薨空神山拉开千里距离,只见神山部分坍圮,狱神殿一角成为废墟。这场对决,双方都居高不下,大概只能以两败俱伤收场。
陵东君低吼,神目圆睁欲要再战时,两道身影飘然落下,伫立在狱神殿前,目视薨空神山。这突来的变故,凝滞了时间,安抚了空间。
见到这两人,陵东君皱眉揉开,转换成了喜意,真挚邀请:“两位超凡入圣,已有大帝之姿,可否助我外域退走外敌?”
花焰不再伪装,以原本之身示人,风华绝代。她摆手止语,淡淡说道:“殿主客气了,我们是外域中人,攘外是分内之事。今天,这场不义战争该结束了。”
她转向凌紫氛,作询问状:“我们去和老朋友交交手,可好?”
凌紫氛温情款款,好似在溺爱结发妻子,慨然说道:“好!”于是,两人踏空而行,刹那间站立在了打更人前。
曾经的那种低下,曾经的那种无可企及,已经在实力的两极反转间荡然无存。决然牺牲的六神,拼死逃离的十七神,还有身首异处的绛君,你们看见了吗?
打更人凝视她,见她眸底已经再也瞧不见掩藏的恓惶,居然也生出了生命大起大落的慨叹,暗自嗟呀。
花焰伸出玉指,一抹神力波动传开,狱神殿的炼器作坊中无视禁制,飞出一道长虹贯日般的红光,端端地落入了花焰手中,这是成就神品的西风绝尘。池主没有完成的作品,终于在宗师的联合打造下红透了半边天。
她轻弹剑从,与昔日的伙伴来一场跨越数百年的照面,而后抬首说道:“打更人,我本名闻人堇荼,今天成就天命十四境,拿你祭剑如何?”
既是未来的大帝,自然要以真名亮相。“花焰”这个漂泊人间的名字,成为了过去式。
打更人行走在薨空神山的殿宇中,并无蹒跚之意,“那就看你们有无这个本事了。”他枯干的手一抬,薨空神山阵纹大作,发散着白炽的神芒,朝两人冲撞而来,空间被压迫得残缺不全。
堇荼捻西风绝尘,打出毫无花饰的一剑,却无形中灌注了儒道释三者的神意,剑气划破了长空,鞭打在薨空神山上,爆发出灼目的光华。
这时,凌紫氛提携邈云汉,一记“云破月来花弄影”打出,令薨空神山震颤不已。打更人嘴角血流促促,神躯上有两道深浅不一的刮痕。他这才发现,薨空神山的阵法已经全部碎裂了。
这两人虽然是初入天命十四境,却有涉境日久的老人物的淋漓气势,能越阶伐上,实在是太难打的对手。
打更人怕薨空神山彻底坍圮,断了葬地经脉,无法跟葬主交代,于是闪身而出,木梆子和唢呐齐齐出现,是准备大肆一战了。
猝然间,诸神心中毛骨悚然,宇宙陷入了一瞬的静止,绝对的阒寂!星辰不再闪烁,星云不再运转,宇宙射线暗淡下去,一切具象化的事物失去了光华,仿佛一息间跨越无尽岁月,回归了原始。
一瞬间后,静止消失,但发生空间震颤,秩序错乱不堪,似乎发生了一次剧烈的脉动,星辰光点闪烁明灭,无数恒星坍塌,经历了白矮星、中子星的演变,最后归于黑洞。而更小的行星连文明的体量都未体会到,就已经枯萎凋败。一切变故的指向,都是大世湮息的征兆。
诸神休战,纵目远望,各种无端猜想闪过脑海中。很远的紫微宫外,时间沙漏流失殆尽。
而这几位巨头心念电转间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堇荼与凌紫氛脱开打更人,立于虚空。在光暗明灭的宇宙光斑中,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三只坏劫来了。”平淡中是说不明白的奇崛。
在宇宙闪烁几下后,天地万界中的水、火、风三大源流以无形的网络贯通整片宇宙,汇入三处灾劫滥觞之地,这场末日收割闿张了!
诸神四下议论,都如紧绷的弦,惊弓欲发。他们心知肚明,在自然灾难面前,一切的人类之争,都是自相残杀的内斗。在全部归于死寂的那一刻,会证明这个亘古不变的历史定论。
鬼蜮老人与葬主回到这片空域中,收手偃戈,始祖之光如不灭风灯,照开了一片白天,为惶惧不安的人心打下一剂镇定剂。鬼蜮老人横下冷棺,神目如炬,清音泰然:“葬主,宇宙异变,三只坏劫发生,这是全人类的灾祸,你还执意作阋墙之争么?”
葬主白衣光明,沉吟半晌后,理智压倒了野心。于是,他抬手下达指示:“全军听命,退回葬地,休止战争。”他是在为三只坏劫的抗争让路。
始祖已经下达神意,葬地大军退离天河防线,如潮水般退回属于他们的领地。
陵东君也号令诸神:“外域诸神,回归你们该去的地方,安抚民众。天命十三境以上,随老夫赶赴黄色荒漠区。”
鬼蜮老人一听,皱眉蹙额开口道:“三只坏劫下,天命十四境以下的生灵都会被抹去,十三境就不要去了。”
这下,外蜮能拿出手的,除去在冲击始祖境的太皞神祖,也就只有陵东君和殇两位殿主了。
见状,堇荼请命:“老师,我......”
鬼蜮老人明白她的心思,说道:“你也去吧,大三灾不是儿戏,你小心才是。”
于是,外域神军有序撤回,堇荼、凌紫氛、陵东君三人赶赴黄色荒漠区而去。
黄色荒漠区中,风道源流汇集七成以上,无尽黄沙飞舞,化作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沙河风暴,撕裂所有的阻拦物,金属都经受不起,遑论草胚凡胎?视野放大,整片黄色荒漠区都变成了死亡沙河。
蛮荒镇如细小的珍珠沙砾,闪烁着最后一线光亮。里面已经没有百姓了,成为了神级强者的驻扎地,但还是在迫近的死亡前,显得那么彷徨不安。
无间塔已经建设完工,化作万丈之高,裹卷住蛮荒镇,与沙河风暴对撞,发出金属碰撞的长长嘶音。
这时的塔内,蒯淹领着掌柜娘子在内的六位上神进行着临时会议,个个脸色沉重无比。
蒯淹澜衣开张,露出他紧实的肌肉线条。他脸色沉郁,敲击着桌面,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诸位,我们的使命终于来了,外面的大块头比预料的更加恐怖,这场硬仗打下去很吃力,但我们是人类最后的炬火、最近的战壕!”
诸神喑哑不语。兀然间,一道七尺身影出现在无间塔内,一边拍手,一边铿锵说道:“说得好!这才是面对劫难的态度。”
诸神注目望去,只见殇身披战甲,肩披风衣,站在不远处,背身魁梧,给诸神以极高的安全感。
见到来人,蒯淹喜不自禁,快步上前行礼:“不死神殿殿主!您来了!”诸神立即起身行礼,不敢怠慢。
殇肌肉颤动,展露出久经沙场的血性和同仇敌忾的人道情怀,“总不能让你们孤军奋战。”
在场诸神心神大定,暗道:“原来外域早有规划,这场硬仗总算有了一点盼头。”
蒯淹问:“按照原定计划,风劫由无间塔镇压,但目前来看,想要使无间塔靠近沙河风暴中心都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殿主可有办法?”
殇来到这里,自然有神策。他朗声道:“本殿主已经带来不死神殿的神物,与无间塔配合下,可以镇压风劫。诸神,塔外观礼吧。”说完,诸神飞至塔外,飓风在耳边咆哮,待久了恐怕会七窍流血。
殇手中现出一颗碧绿的种子,这是不死神树的青铜种。由不死神树克制风劫,这是外域几大巨头共同通过的方案,他虽然不情愿献出不死神殿的底蕴,但也只好行之。
他将青铜种撒入土中,以神力包裹,递往沙河风暴中心。最后,青铜种发芽茁壮,破土而出,在风暴中心生长出青铜之身的不死神树,树枝坚韧,在黄沙中交错,减缓了风力。但风暴中心的撕破力连始祖强者都要暂避锋芒,不死神树也始终无法让枝蔓延伸抵达核心处。
殇大吼道:“诸神出手,启动无间塔!”
闻言,诸神不带迟疑,纷纷打出神力,搬移山岳般的无间塔,自沙河风暴压下。只是,上空风压太大,宛如有一只擎天巨手,掣住无间塔的底部,凭一位天命十四境、一位天命十三境、若干上神根本破不开风压场。
殿主灼怛不已,诸神冷汗涔涔。这时,三道身影降下,气息澎湃而出,是赶来的闻人堇荼、凌紫氛以及陵东君。
“三位天命十四境的绝世强者支援!”诸神泪目,萎靡的气息又勃郁起来。
三人也不废话,神力化匹练,冲入无间塔,四大天命十四境强者与半祖级不死神树(真身始祖级)联手,渐渐地,在风劫中打出了上风。
古墟神星。
一元重水、相柳毒水、三光神水喷薄踊跃,散发出挥之不去的恶臭,毒蚀三途星河,并向三垣方向延展。但三垣之间的态度十分模棱两可,只出手构建防线,但并未派出强者正面镇压,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出手,毕竟是在古墟神星——三垣中央这么个尴尬的位置。
瀛洲界域。
熯天炽地彻底化作了火域,上古火道九兽:烛龙、真犼、金乌、朱雀、火麒麟、凤凰、祸斗、毕方、移即全部复苏过来,火气盈天,占据陆空。又有火山喷发,万米岩浆灌流,触之生灵尽数湮灭。火山灰遮天蔽月,阴暗了瀛洲界域。
龙域上空,祖龙出手了。他化身人形,已有始祖级战力。准确来说,是他作为夺舍者,恢复了生前的几成修为。
原来,当初祖龙与青龙斗战于药师古庙中,不仅获取了青龙浩然身的这部分龙魂,更是得到了祖龙尸身!这是他能够这么快恢复到始祖级战力的原因。
他龙爪凌厉,撕裂空间,重伤多头火兽。龙皇神威盖世,率领六部龙首众,号令神级龙众参战。
那边,真凰一族的凤皇与元凤夺舍的凤长翮也带领族人热血奋战。这场火劫,无形中团结了历来是宿敌的两大兽族,造就了罕见的共同战斗局面。
祖龙一手抓住长吟的朱雀,一脚踩压咆哮的移即,猝然间空间碎开,是熯天炽地又有神物降身!
诸神一阵心悸,投目望去,只见熯天炽地的中心,火山口的上空,有一朵红莲绽放,妖冶如火,身周衍化出十八层地狱的惨景......
凤长翮手中的绯红之火挣开元凤始祖级的灵魂压制,闪忽明灭,偏倒向那朵红莲,仿佛在膜拜绝代的君王、火中的主宰。
祖龙咽了一口,唇舌干了,喉间吐出低语:“红莲业火,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