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楹一觉睡到次日清晨,她揉搓着睡衣惺忪的眼睛,躺在床上清醒了片刻才起身。早膳过后,张福来带着封苏稚楹为苏贵嫔的圣旨和流水的赏赐也进了暮春殿。
“老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昨日之壮举令老奴叹服不止。娘娘德性高尚,举止勇敢,皇上慧眼明珠,这些赏赐是皇上对娘娘的褒奖。”张福来恭喜道,“娘娘,身子可受恙?皇上命老奴领来了宫中医术最高明的沈太医为娘娘查看身体。”
听到门外有动静,吃完饭后,正舒展筋骨活动僵硬疼痛的身体的苏稚楹像一条光滑的泥鳅一样滑进了柔软的被褥里,她美目殃殃,轻声咳嗽,捏起嗓子说话。
“咳咳...张公公谬赞了,昨日之事,容不得思考,但如若会凫水的,也会同我一般下水救人,本性驱然,不足挂齿。事后仔细回想起,内心总有深深的担忧感和害怕感,甚是觉得自己确实过于鲁莽冲动了。让皇上为我担忧了,我内心也是焦灼不已,咳咳...”
在帘帐外的张福来一听,因担忧,弓着身子又对苏稚楹深深地鞠了一躬。“娘娘,皇上毫无怪罪之意,只希望娘娘玉体康健,勿染了风寒,受病疼之扰。”顿了顿,“娘娘,老奴先回皇上那,给皇上禀报此事,先退下了。”
“张公公慢走,我就不下床为公公送行了。”苏稚楹做出掀被子起身,又无力躺下的动作。
“娘娘,老奴受宠了。”张福来恭敬拒绝,“沈太医,麻烦你了。”
“张公公言重。”
低醇、清润、富有男性气息的声音立刻吸引了苏稚楹的注意,沉迷在演戏中的她翻身侧躺,脑袋枕在手臂上,眯眼透着单薄的帘帐打量着说话之人。
不见眉眼,但身姿挺拔,身材纤细又硬朗。
医院博士?还是板鸭?
张福来离开后,沈太医朝苏稚楹行了行礼,“娘娘,臣先为娘娘把脉。”
苏稚楹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
“中医诊断,行‘望闻问切’四诊为基本,如今你跳了这四项,直接给我把脉,是不是不太严谨了些。”
“回娘娘。娘娘所言之事甚是,但宫中行诊,自要遵循宫里规矩,为娘娘诊脉,自不能窥探娘娘容颜,如此失了规矩,也易坏了娘娘的名声。”
苏稚楹趴在床上,晃荡着白皙纤细的小腿,双手托起脑袋,玩弄地看着帘外的身影。
“规矩、名声乃身外之物,不应成了行医的壁垒。命保了,名声才有,我惜命,怕疼,丝毫不想受病痛之苦,想保康健俱全之身,还望沈太医理解。”
医学博士沉默了一会。
“如此,那臣便无礼了。”
苏稚楹晃荡不停的小腿看到掀起帘子的手,呆住了。
“好手!”
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而干净,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纹路。
“臣拜见贵嫔娘娘。”
来人站定后,双手托于胸前,恭敬行礼。
小腿回神,又上下晃荡起来。
“起来吧。”
来人起身抬头,挺直腰板。
“好一个富有性张力的医学博士!”
来人面如冠玉,眉眼修长疏朗,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富有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薇薇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唇方口正,长发如墨,以竹簪束之,身材八尺,颀长挺拔。
苏稚楹朝沈太医盈盈一笑,如绚烂的光,晃动了沈太医坚定的心神。
“冒昧一问,沈太医多大了?”
沈卿礼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再次低头行礼。
“回娘娘,臣今年二十又五。”
“还未婚配?可有意中人?”
沈卿礼疑惑地削了一眼苏稚楹。
“臣沉迷医药之理,每日刻苦钻研药医书籍,增进自身医术,以此为宫中贵人解病痛之扰,还健康之躯。男欢女爱并非臣心中所想,所以臣并不急于沉迷其中。”
“那帮我看看。”苏稚楹跳跃的思维让沈太医有些招架不住,他恍惚了一下。
“是...臣无礼了。”
沈卿礼悄悄地呼出一口浊气,等心神平稳后,抬腿靠近苏稚楹。
凑近细看,不知不觉中,沈卿礼被美貌掐住了呼吸。
苏稚楹已起身端坐,如泼墨的黑发慵懒地披散在纤细的腰间,眉目如画,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上,两只明眸好似秋水般明澈,蛾眉敛黛,朱唇皓齿,两双粉嫩若花,好似下凡的仙子一般楚楚动人。
淡淡的药材味流到苏稚楹的鼻尖,她轻嗅着这股好闻的味道。
“你不问问这副身体主人对自己身体的感受吗?”苏稚楹黄鹂一般的嗓音打断了自己美貌对沈卿礼的施法。
他唐突行礼,掩饰自己的无措。
“臣...”
“我身体乏累,腰部有些虚力,头脑有些昏沉,手脚有些冰凉,你帮我看看我体内是否有寒症,受孕几率大不大?”
沈卿礼沉下心来,本以为苏稚楹是后宫中特立独行的一股清流,能不顾自己性命,下水救人,可如今,这种好奇和好感一扫而空,没想到她也是那种在后宫中想要凭子升位的娘娘。
他端着高超的医术为苏稚楹仔细诊断。
“回娘娘,娘娘因落水染了寒气,寒气入体,自是影响了四肢百骸,感到头昏、脚凉是正常症状,此后自会影响月事,只需蒸热经脉,排除湿气,便可恢复正常,怀上龙嗣也是指日可待。臣可为娘娘开几幅去湿、调理月事的药包,但此事不可急于,需徐徐图之,每日服用,忌腥寒,方能去除根本。”
“沈太医,你可听说过抗体疗法?”苏稚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她自是明白沈太医的言外之意,他不就以为她也是那种想要为皇帝生猴子升妃位的人吗?后宫基本上都是这种人,这是后宫的生存之道,简单粗暴,效率最高。
沈卿礼对上苏稚楹的目光。
“回娘娘,臣遍读医术,知医书百科,对书中疗法了如指掌,从未听过抗体疗法,不知娘娘从何处得知此疗法?出自哪本医书?为何人所写?是否有证实?有些疗法为旁门左道,乃无稽之谈,一无记载,二无实证,如若用之,易加重病情,更有甚者,会丢其性命。望娘娘谨慎。”
“我知道,沈太医的医术我并无质疑之意,相反,沈太医年纪轻轻,却修得如此高明的医术,自是有些天赋异禀傍身,只是沈太医是否太重于医书?沈太医又可知自身信奉的医书难道就不是旁门左道吗?现在所学的医术不就是前人所说的土方法吗?有人利用这个方法,吃下这味药材,活过来了,证明这个方法有效,便记录下来,成了系统的医书。我说的抗体疗法,也可以是无稽之谈,但只要有效,今后也不难成为药医必修的科目,如今我愿行之,试试此法的科学性。”
来自医学发达的21世纪,这是时代赋予苏稚楹的骄傲和自信。
“沈太医,你就给我开些安眠平稳心神的药便好,至于月事不调,用些温和的配方,拖长周期,助力身体自我修复便可。”苏稚楹似笑非笑地看着还在仔细琢磨自己话的沈卿礼。“如若皇上问起我的身体,你如实回复便可。”
“是,臣了然。”沈卿礼俯首弯腰。
空气凝滞了一会,苏稚楹见沈卿礼还未退下,疑惑地问:“沈太医可还有问题?”
沈卿礼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臣细细琢磨娘娘的话,觉得娘娘话中有理,是臣愚昧无知,盲目自信,医术博大精深,世界之大,医术丰富,难以用笔墨录之。臣对抗体疗法甚是有心,娘娘可否能为臣解答一二,何为抗体疗法?”
“沈太医真有兴趣了解?此法超越了当代医书,对目前的沈太医来说,过于晦涩超前了,沈太医恐难以理解。”
他理不理解没关系,苏稚楹是害怕自己背错了。
沈卿礼跃跃欲试,对医术的热情被苏稚楹一句话就刺激出来,细长的桃花眼发光,兴致勃勃地等待苏稚楹的医书投喂,他还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掏出小本本和笔,乖巧地站立着,像一个对知识如饥似渴的学生。
苏稚楹轻轻扶额,搜索脑子中的记忆,将关于抗体和抗原的知识一股脑地背了出来。
“行,沈太医,我已经将此法如数告诉你了,希望沈太医在此法中有所建树,我乏了,想休息一会,你先回去吧,今日辛苦沈太医了。”
还没等沈卿礼记完,苏稚楹就下了逐客令。
她真怕沈太医回过神来后,对自己说的话问东问西的,老师说要背,她背了,理不理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再说她理解了,能不能讲明白又是一个问题,还要用沈太医理解的话说明白,那又有的要研究了。
沈卿礼仔细保管好记录苏稚楹说话的小本本,整齐地叠放好,装进药箱里。
“今日,臣感受颇深,多谢娘娘为臣指点迷津,那臣先告退,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苏稚楹心虚地窝在被子里,朝沈太医摆了摆手。
沈太医完全收起自己高傲的性子,恭敬地退下。等他走后,苏稚楹才从被子里出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身体也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