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云意辞的话,薛紫烟一路焦灼不安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她美目含泪,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前拉上岁宜突然跪下:“多谢云掌门。”
“无论九凤前辈愿不愿意帮我们,我都记着云掌门的恩情。”
云意辞吓了一跳,连忙将母女二人扶起:“薛道友何必如此。”
薛紫烟拿出软帕擦净眼角的泪珠:“我这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就怕连九凤前辈一面都见不上。”
“是我这个做娘的亏了她的,把她生成这样,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舍不得放。”
云意辞安慰道:“九凤前辈为人和善,且见过再说吧。”
她也很喜欢岁宜这个小姑娘,但是成与不成,还是得看无妄自己的选择。
云意辞带着薛紫烟母女二人进了内堂,盛歌将人带到之后便行礼告退。
内堂中,除了还在睡觉的帝诏,众人都在。
薛紫烟此前与云意辞沈怀川相熟,后来又与容暄他们一路,故而对所有人都十分相熟。
唯独其中一人,在这种时节披着厚厚的黑袍,低着头,兜帽的阴影遮住脸。
薛紫烟没有见过对方,心中不免有几分猜测。
这人当然就是不幸被染色的无妄了。
可是人还是要见的,容暄就拿了件厚袍给他先披着。
岁宜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一直在朝藏在黑袍下的无妄张望。
薛紫烟拉住她,紧张道:“岁宜,不可在长辈面前失礼。”
云意辞:“这是我几位师兄,还有我宗的沈长老。”
“这位是烛见前辈。”
烛见笑眯眯朝岁宜招手:“来,我带你去玩。”
薛紫烟立时想到这红衣女修的真实身份,她想着接下来的话或许并不适合孩子在场。
她松开手,鼓励道:“岁宜,想去就去吧。”
一向很独立的岁宜却摇着头,紧握着母亲的手,挨在她身边不愿离开。
云意辞道:“她不愿出去玩就留在这里吧,她已经能听懂一些事了。”
“薛道友,这位是九凤前辈。”
心中猜测成真,薛紫烟眼皮一跳。
她连忙带着岁宜下跪磕头:“九凤前辈,我名薛紫烟,这是我女岁宜。”
薛紫烟说完生怕九凤因为她的姓对她们娘俩生出偏见。
她补充道:“我虽姓薛,却从未助纣为虐,我母亲被薛寒霸占才生下我。”
“我在幼时还与您的第六枚神魂有过一面之缘,待我长到十余岁便被薛家送到曦明城为奴为婢。”
“后来我与曦明城妖王诞下岁宜,因我妖侣祖上是您的后代,岁宜血脉返祖。”
“因我与妖族结合,半妖之躯无法承载您的血脉,害的岁宜天生哑疾,命薄短寿。”
“我今日携女而来,是想请求老祖赐我女儿一滴精血。”
“只要老祖愿意相助,无论您想要什么我都愿意。”
无妄缓缓开口道:“岁宜的事我已从云小友那听说过了。”
“我虽有心助你,但现在还不行。”
薛紫烟手心冒汗湿漉一片,听到无妄的回答,她激动道:“老祖的意思是?”
岁宜情况特殊,根本等不了几年。
无妄道:“我失去其余八魂,多亏云掌门出手相助才保住性命。”
“如今我自身难保,已无多余精血助你,甚至此刻,我身体里流动的都是毒血。”
无妄曾答应云意辞过个几日就将寂灭珠排出来交给他们。
因无妄还在修养,暂时弄不出寂灭珠,所以现在他体内的血还是被污染的。
薛紫烟眼中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她被这个消息砸的头晕目眩手脚瘫软,却还强撑道:“是,我知道了。”
无妄又道:“过些日子我会去妖界一趟。”
“岁宜也算是我的后代,待我恢复之后我定会想办法救她。”
薛紫烟深吸口气:“多谢老祖。”
“不知您何时动身?曦明城上下皆愿听从您的差遣。”
这是她去接岁宜的时候,曦明城妖王得知她要来寻九凤对她说的原话。
因九凤生死不知,原本曦明城是要她把这话带给帝诏的。
神鸟在世,有大腿为何不抱?
无妄道:“待我与云掌门商议之后再说吧。”
云意辞心念一动,那神沐果不会是被无妄藏在妖界了吧。
无妄强撑着化成人形与薛紫烟说了会儿话便有些维持不住了。
“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披着黑袍的九凤朝云意辞等人点点头就回了住处。
云意辞将反派快乐球暂且借给无妄了。
这些日子,无妄没事就泡在里面,现在才勉强可以化作人形。
无妄一走,薛紫烟就直接瘫倒在地。
岁宜上前扶她。
她却神色黯淡,反手抱住幼小的女儿,额头抵在孩童的衣裳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意辞上前将人扶到椅子上,又把岁宜抱到一旁。
“九凤前辈那么说了,就说明他有救人之心。”
薛紫烟哭泣道:“可是我的岁宜等不了了。”
“若是要百年、千年才能恢复呢?”
岁宜剩下几年短短的寿命,在九凤眼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容暄几人原是在旁边作陪,此时在这般场景下都有些尴尬。
众人体贴的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薛紫烟她们。
薛紫烟也知道自己失态了。
她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水:“云道友,我方才一时激动,抱歉。”
云意辞表示理解。
“对了,云掌门,除了岁宜的事,还有一桩事是徐老拜托我的。”
“你们帮了我们大忙,只是因这段时间我们忙着平定内乱,一时脱不开身,才没有及时过来拜会。”
“还要谢谢你们庇护了这么多颠沛流离的人族。”
云意辞道:“既为同族,理当互相帮助。”
“不过,雪都目前是什么情况?你们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黄灵域乱就乱在没有组织也没有势力。
所有的修士都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体。
唯一算的上团体的可能就是徐老和薛紫烟的雪都修士联合体。
薛紫烟道:“雪都已经差不多平定了。”
“薛家人除了一些和我一样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其他已尽数伏诛。”
“多亏了你们,我们先一步得到薛家掠夺的秘藏。”
“目前我们还没有对外公布,打算等以后归还给所有者的后人。”
那些秘藏,多是薛家抢来的,也被封在地下。
“我动身之前,徐老邀请了几个当世修为最高的修士商讨后续之事。”
“商讨之后大家意见达成一致。”
“目前黄灵域需要休养生息,我们立下了互不开战的誓言,并约定先齐心协力铲除人界别有用心之辈。”
“徐老让我带话给你,黄灵域所有人族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待到人界平定,他会与我域修士为你们请一块功德碑,以结二域同盟。”
云意辞:“功德碑就不必了,你看到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吗?”
“它本已荒芜死去,却在我们和黄灵域人族的手中重新焕发了生机。”
“此前我从未动过给它起名之念,因为它并不只属于我们。”
“方才我心有所感,不如将此城取名为玄黄城,二域各取一字。”
比起在冷冰冰的石碑上歌功颂德,云意辞宁愿要个取名权。
因为人是活的,城也是活的。
薛紫烟默念几句,也觉得这名字不错。
二人聊了许久,薛紫烟仍愁眉不展,但心情却开阔许多。
她摸了摸岁宜,对云意辞道:“云掌门,我似乎想开了一些。”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长有短,有的看起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其实某天就戛然而止,比如我妖侣对我的情意。”
“也有的以为只是一面之缘,搞不好却会结下终身的情谊。”
“我也不知道我和岁宜的母女缘分还有多久,但是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会尽可能让岁宜尽可能开心的过。”
“多谢你了。”
薛紫烟长出口气,牵着女儿道:“跟云姨道别,我带你去买糖葫芦了。”
岁宜拱手作揖,乖巧又可爱,被薛紫烟抱着走了。
薛紫烟走后,沈怀川他们才进来。
云意辞说清事情原委,又说了为小城取名一事。
“玄黄城”这个名字取得大家的一致赞同。
烛见道:“这名字真是不错,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回来的。”
“玄黄城就是我们的落脚地了。”
容暄也道:“如果以后飞梭可以量产,我们可以将黄灵域的目的地定在玄黄城。”
他们这段时间的付出,黄灵域的人族都看在眼里。
翌日一早,云意辞亲自为小城题名。
铁画银钩的“玄黄城”三字高悬于城门之上,与烛龙真火交相辉映。
城中住民们纷纷欢欣鼓舞。
云意辞并未隐瞒他们的来历,所以他们的身份不是秘密。
城中的人们其实是害怕的,害怕有一日云意辞等人抛下他们离开。
失去庇护的他们又要回到以前颠沛流离的日子中去。
云意辞此举不亚于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有了城,就必须选定城主。
云意辞他们在时,城主归谁毫无异议。
但他们终究是要离开的。
不过此事还不急着决定。
因为玄灵域的城主一般是家族传承。
玄黄城的特殊,注定了它不能传于一家之手。
除此之外,云意辞更担心的是帝诏。
帝诏已经有几个月没有露面了。
看来找神沐果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为此她特意先去寻了无妄。
无妄现在已经可以变回人形走动了。
他元气大伤,连排出寂灭珠的妖力都没有。
好在云意辞也从未催过他,无妄对此很是感激。
今日云意辞来请,无妄立刻赶了过去。
一进门,他就道:“云掌门,我正有事想找你。”
云意辞道:“是因之前跟薛道友说的,你要动身去妖界的事?”
无妄面露尴尬:“是。”
“我想去妖界,一是为帝诏小友取来神沐果,二是因为我体内的寂灭珠。”
“妖界有一种奇果,吃了之后或许能帮我排出寂灭珠。”
“将寂灭珠排出之后,我的血液就能慢慢净化干净毒素,再温养一段时日或许就能提炼精血救下岁宜了。”
“只是,我如今虚弱,离开妖界已久,担心贸然回去妖界会受不住宝物,不知云掌门可否帮忙?”
云意辞:“既是如此,我与你同去。”
无妄松了口气,看向其他人:“那就多谢云掌门了,不知大家何日方便出发?”
容暄犹豫道:“去妖界的话,烛见前辈与暮师弟最好一起。”
“谢师弟要御日月梭。”
“玄黄城也需要人留守,不如我留下吧。”
宁听澜看着阵容思索片刻:“不若我也留下?”
云意辞道:“不,都走。”
“烛见的灯留下,我会在城外布下阵法保证他们的安全,看看我们走了之后玄黄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城中一派欣欣向荣,前提是,他们还在城中。
沈怀川也站在云意辞一边:“与其我们离开之后担心城中大乱,不如现在就放手离开让他们慢慢习惯。”
容暄叹道:“原先还觉得城中事情繁琐,陡然一下离开,心里又有些不得劲。”
张逸清本就是天才器修的后人,这些日子除了打听族人的消息,就是一直跟在容暄身后请教学习。
容暄愿意教他,本身也是一种认可。
云意辞道:“师兄只当是外出散心,我们到时还要回来的。”
众人说着便各自回去整理随身物品。
云意辞则起身去寻帝诏告知他神沐果的消息。
哪知到了帝诏房间外,她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应答。
云意辞想了想,以灵力为引将房门轻轻冲开。
房门破开的瞬间,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将她的发丝吹向脑后。
与此同时,房中景象被蒸腾的热气熏的氤氲映入她的眼帘。
房中传来男子沙哑带着杀意的声音:“是谁?”
云意辞忙道:“帝诏道友,是我。”
“你还好吗?我能进来吗?”
方才气势汹汹的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意辞离得远,只能看到一个鼓起的被子。
过了一会儿,云意辞听到躲在被中的帝诏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