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星从袖袋中拿出那颗沾了血的佛珠道:“我不见他,不过这枚佛珠是从那蒋小姐手里拿到的,不知尚书大人怎么看?”
刑部尚书看着江泠星手里那颗佛珠,嗤笑声说道:“别说这颗佛珠有什么用,就算是在蒋家小姐手里发现的又如何。”
“静观寺作为皇室常用的祈福寺庙,庙中的僧人手上佛珠都是统一的。”江泠星说着,还抬起自己的手让刑部尚书看了看她手腕上的佛珠串。
“能被蒋家小姐攥在手中,说明这佛珠主人就是杀害蒋家小姐的凶手。”
“我问过寺庙僧人了,这被关押的僧人今日就更换过佛珠,那更换的佛珠吸了水,颜色更深,只要查看他的珠串便能清楚。”
“既然把杀人的罪名扣在陆松头上,那尚书大人,这佛珠,又该如何解释。”
江泠星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逻辑缜密,句句在理。隔着帷帽的轻纱,那双杏眼平静的看着刑部尚书。明明没有任何波澜的神态,却无形中给了人压迫感。
还跪在地上的陆松微微抬着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心上人,她鲜少会叫自己的名字,也鲜少会说这么多话。
虽然时机不对,可她站在那里轻声吐出他名字那两个字时,总让陆松觉得像是有把刷子在轻蹭他的耳廓,酥麻又带着暖。
他好喜欢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呀。
面对江泠星的质问,那刑部尚书却是把头一仰,睁眼瞎的反问道:“什么佛珠?哪有佛珠?”
这样的态度气的一旁柳子奕险些破口大骂。
“你这睁眼说瞎话!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了!你竟然还想把这屎盆子扣陆松头上!”
刑部尚书却呵呵笑着,游刃有余的顺着胡须道:“年轻人,急躁不得,这世间就是如此。我虽为官,却也不想与蒋家交恶。他们既然认定了这位陆松大侠是凶手,我便替他们如了这个愿。”
“再说了,前面死去的女子中的家人也有我的同僚。在这官场行走啊,得权衡利弊,尽量不要得罪了他人。”
话语停下后,刑部尚书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陆松,就仿佛看着祭祀用的动物。
“总要有人牺牲来平复怒火,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的轻描淡写,又说的那般理所应当。
“牺牲?”
江泠星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她转头看向陆松,帷帽的轻纱随着动作摆动。
她不喜欢这个词。
活生生的一个人,因为他们这些所谓的什么怒火,所谓的权衡利弊,就如此随意的说着牺牲便要让人不明不白的扣上罪名赴死。
江泠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的手,触碰到了帷帽的边缘,说话的同时缓缓摘下了帷帽。
“听闻在你手下没有破不了的案子,莫不是都如此潦草破案枉顾他人性命。”
“真真是好一个刑部尚书!”
若说女子的声音让刑部尚书觉得耳熟,那摘下帷帽后露出的容颜直接让他整个人如同丢入了冰窖里。
她的长相与那魏川庭有些许相似,可那双清冷的眉眼在细看下,竟然透出了几分圣上的影子。
刑部尚书大抵是认出来了,站在他面前的这名女子到底是谁。
惊慌充斥着全身,从脚底往上冒的寒气传遍全身,使得他双唇颤抖着却又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江泠星半阖眼眸,长睫毛很细微的颤动,她的双手握着帷帽的边缘无意识的摩挲着,轻声细语的自报家门,而那话语也成了压倒刑部尚书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乃当今圣上的妹妹江泠星,尚书大人,不跪吗?”
她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帝姬,亦是当今圣上唯一留下的血脉至亲。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这天底下颇为尊贵的存在。
刑部尚书踉跄后退,腿弯撞在了那把老爷椅上,像是失了力气般瘫坐下,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从脸颊颗颗滴落。
他瞪大着眼睛紧盯着江泠星,整个脑子都是眩晕的,好像在做梦一般。
贺谨言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撩衣摆,端正跪下对着江泠星磕头行礼道:“微臣叩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一旁的句柳子奕也立马有样学样的跟着贺谨言跪下磕头,江泠星摆摆手示意两人起来,视线依然在刑部尚书的身上,她一字一顿的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尚书大人,不跪吗?”
话语轻柔又平稳,与江泠星平日里说话并无区别,可此刻落在刑部尚书的耳朵里就像是一块块巨石,正一点一点的从上头落下来,将他狠狠地砸成灰烬。
刑部尚书手撑在老爷椅上时还在发抖,刚起身离开椅子的瞬间就双腿发软的跪坐在了地上,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殿下。”
“权衡利弊,世间如此。”江泠星微微低头,俯视着几乎瘫在地上的刑部尚书,重复他刚刚说过的话。
“我很讨厌这样,非得表明了身份才能救下一个无辜之人。”
“这多可笑啊。”
所以过去,又有多少没背景的无辜百姓在这里因为那狗屁的权衡利弊而“牺牲”呢?
刑部尚书还想挣扎着辩解,身体前扑想要去扯江泠星裙摆时却被魏川庭一脚踹在肩膀上,吃痛的倒在一旁。
他一直顺着的胡须也垂在地上,沾上了这大牢地面上的潮湿污秽,变得斑驳凌乱。
在江泠星的要求下,两名狱卒一人一边的扛着已经愣神的刑部尚书,将他送进了大牢。
此刻的刑部尚书总感觉自己在做梦,刚刚还审讯着别人,怎么这会儿自己进了牢成了阶下囚?
见江泠星要走,刑部尚书猛地扑在门前,双手紧抓着栏杆喊道:“你没资格关我!先帝在时我就是刑部尚书!我会一直都是的!”
他觉得,无论怎么样,这么多年官场上也不是白混的,同僚之间关系也甚好。
新帝才上任不到一年,若是有众多同僚求情,新帝为了显露他的仁慈,估计不会摘了他的帽子要了他的命。
而听见他这句话的江泠星脚下步伐一顿,却在回头时对着刑部尚书露出个轻柔的笑容。
她说,那试试吧。
试试皇兄到底会不会摘了你那乌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