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昭帝走了一趟蓬莱殿。
到了傍晚,以皇后的名义发下来了惩戒定论:
容妃梅氏,病重陨胎,愿落发出家,为国祈福,赐法号圆真。
容华桑氏,御前失仪,降为美人,禁足于长安殿,抄经千卷,跪诵万遍,替小皇子解冤洗业、祈福往生。
又有贵妃王氏病体缠绵,着赐宣仪李氏协理六宫至贵妃病愈。
“所以,容妃被赶出了宫,连个才人的位份都没有了,还剃了头当了尼姑了?!
“这贵妃够狠的啊!”吴德妃听说了最后的结论,惊讶地张大了嘴!
“还有桑氏,先前不是说只是降一级,禁足就完事儿了吗?
“如今这个又抄又跪的,她至少得年底才能出来吧?
“王氏这是要干嘛?得罪全大明宫么?”
万俟姑姑也有些不解,沉默了一会儿,却长叹道:“可是,自此之后,还有人敢去打扰饮羽殿么?
“别说饮羽殿了,就是耿氏那里,只要她不背叛贵妃,是不是也再没一个人敢得罪她了?
“连一个想要算计王氏的旧日姐妹,有人想踩着她上位,王氏都能大闹一场,直接把人打落尘埃。
“何况是真心待王氏的人……”
所以,这算是对全大明宫的警告,立威。
明晃晃,杀气四溢。
吴德妃若有所悟,脸上的表情又开始怪异。
万俟姑姑觉得心累。
这位主子,怕是又要开始作妖了。
果然,当天晚上,吴德妃便哭哭啼啼地求崇昭帝来看看她。
崇昭帝自然不肯去,不仅不去,还呵斥了她一顿,又让她:“若再添乱,便回娘家去!”
吴德妃当晚便“病倒”。
太医一看,苦笑着回报崇昭帝:“受了风寒,高热,昏迷。”
崇昭帝气得直接踢飞了一个唾壶。
大夏天的,怎么可能这样容易便风寒,还高热昏迷?不就是自己故意要病一场,好让别人怜惜吗?
“给她治病。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拉倒!”崇昭帝也是真心恼了,直接令人把德妃的母亲崔氏和祖母康乐县主一起叫进了宫。
二人自然还不知道德妃病了的事情,莫名其妙进宫,却没去见皇后,而是皇帝亲自召见。
崇昭帝面无表情:“德妃欲为父亲脱罪,朕不允,德妃以死相逼。”
康乐县主和崔氏跪在下头,身子一抖。
“外放而已,替朕牧守一方,不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吗?
“朕听说,不仅吴天佑十分吵闹,便是姑祖母也对朕不满。
“至于吴天佑尚未履职,便已经收受贿赂、贪赃卖法,还妄图替人洗罪,桩桩件件,都不大像是个学过规矩的。
“朕本来打算看在亲戚份儿上,从轻发落。
“可德妃这般胁迫,朕实在是忍无可忍。
“二位去瞧瞧德妃,陪她住两天,等她醒过来,告诉她:朕平生不受人威胁,她想死,朕便由她。
“妃嫔自戕乃是重罪,连累合族。
“让吴家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崇昭帝甩袖而去。
康乐县主险些气晕过去!
崔氏也无语地捂住了眼睛。
她让女儿跟皇帝示弱,这蠢丫头,就是这样示弱的?
珠镜殿闹了个大笑话,大明宫所有人都在背后嘲弄不已。
唯有接手暂时协理宫务的李宣仪,规矩严肃地命人给康乐县主和崔氏收拾住处、安排饮食。
崔氏忙命眷眷替她来道谢。
李宣仪摆手,毫不在意:“陛下高兴没跟我说,不高兴也通知我。
“我只知道,县主有县主入宫小住的份例,三妃母亲入宫小住也有规矩比着。
“我按例行事,不求功过,只求不出错便好。”
眷眷闭上了嘴告辞。
李宣仪这做派没一个时辰便传得所有人都听说了,众人又不禁便是一噎。
莫皇后和王熙凤不约而同都派了人去送赏赐:“协理宫务当如是,李宣仪兢兢业业,最是大家榜样!”
崇昭帝听说,终于松了口气。
又过两天,吴德妃渐渐醒来,吃了药吃了米汤,被康乐县主狠狠臭骂一顿,又被亲娘悉心教导一番,这才哭着让万俟姑姑替她去崇昭帝那里认错:
“妾没想逼着您赦免父亲。妾是想说,我祖母反正还有上头两个伯伯赡养。
“我娘也把我哥哥和我拉扯大了,未必一定要我爹多有出息,只要他能安安顺顺地活着就行。
“如今御史台不依不饶,不过是觉得宗亲之后,竟然做这样硕鼠。
“陛下不如把我爹爹的官职直接全免了,就让他在家里做个白身也就是了。
“倒是我娘,生养我不容易,求陛下依着我的品级,给她赐个诰命,到时候我爹欺负不着我娘,家里就消停了。
“妾身是这个意思,想跟您说说,可是您死活都不见我,我才急了,想着病了就能得您的探望,就有机会把话说出来了……”
崇昭帝听了这一番操作,哑口无言。
得,这倒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叹口气,当面直接给了答复:“照准。以后好好说话,朕会耐着性子听的。
“养病吧,别再出别的幺蛾子了。”
眷眷磕了头,回去传了话,康乐县主一家子都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
若是真依着律法,吴天佑别说官职,只怕一个流放都未必打得住。虽然可以交钱赎罪,但那多难看啊!
如今这样就很好。
在这位刻薄皇帝的手下,所有当官的宗亲都占不着半分便宜,还要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何苦来哉?
崔氏也很快得了三品夫人的诰命,而吴德妃的品级不变,也没有什么奖惩。
只是病愈之后,崇昭帝连着去了两天,留宿。
这是后话。
王熙凤听了这番操作,不由得大为惊叹,跟孟姑姑笑道:“这是那位万俟姑姑的主意,还是康乐县主的实力?”
孟姑姑摇头:“只怕是崔氏的主意。
“他们家那位吴大人一脑子都是生意,当官儿不过是他做生意的手段罢了。
“如今生意做到了替人洗罪这上头,那说不好就是乱法卖法,那别说官职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太上时,对宗室多宽纵,只怕还有活命的可能。但落在今上手中,说不定便要牵连九族。
“崔氏当机立断,自己告了自己人,把事情变成家务事,又让德妃闹这样一个蠢出,皇上心一软,这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