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甄太妃所住的院子,颜氏进门便吩咐上酥山和山楂饮子:“二位娘娘热着了吧?”
甄太妃冷冰冰:“本宫有些头疼,颜氏,你自己招待贵妃吧。本宫要去躺一躺。”
“哎哟,不是中了暑吧?”王熙凤立即大惊小怪,“快请了太医来看看!
“可别皇上的旨意下来请了太妃明日回别宫,禁军礼部都安排好了,娘娘又走不了!
“快瞧瞧快瞧瞧!”
甄太妃简直忍无可忍:“好了!!!
“我就是不想看见你这张无赖的脸!
“滚出去!”
王熙凤笑吟吟地翘起了二郎腿:“本宫代陛下和皇后前来,与太妃商议回銮事宜。
“本宫并未口出不逊,太妃却当面辱骂,这是何道理?
“太妃若是有理有据,本宫给太妃斟茶赔罪;可若是太妃无理取闹,那本宫可就要写折子,请太后娘娘为我做主了!”
太后!?
甄太妃一噎,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太后跟前零零碎碎受得那些气,深吸一口气,再也不搭理王熙凤,转身大步回了卧室。
见她怒气冲冲地走了,颜氏这才请了王熙凤上座,自己也紧挨着她坐下,悄声道:
“罢了罢了,气成这样也就够了。只要她没心思再见这个见那个的,安安生生在后宅待着,回头我们礼送出去,也就是了!”
王熙凤笑笑,不说话。
一时酥山来了,王熙凤兴致勃勃地吃了,夸赞:“你们家的比宫里的好吃,宫里的牛乳和各色的果酱都放得多,腻得慌。”
颜氏笑起来:“喊他们少放点儿不就是了?”
“我宫里有和恪,这东西太凉,我不想让孩子吃,就很少让做。八百年才吃一回的东西,何苦要找人家的麻烦?”
王熙凤不在意地说着,手里的勺子却下得快当,吃得津津有味。
颜氏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也是一叹,轻声道:“爱吃就多吃点。
“回头我进宫瞧你,你想吃什么,就打着我的名义要!”
王熙凤笑得灿烂,咬着勺子冲颜氏撒娇:“那就说定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更觉亲近。
她两个正头碰头地说悄悄话,外头景黎回来,叩门求见。
王熙凤忙命进来。
景黎满头大汗进来,识趣地就在门口,拱手禀报:
“陛下说,既然太妃想回去了,自是依着太妃。禁军兵马等也不费事。
“只是如今天气热起来了,还是要趁早些出发,凉快。
“陛下已经命禁军首领并景铨随同护送,景铨已经跟着奴才过来了,现就在外头等候贵妃和太妃召见。”
哦?
来了一个景字辈?
这可太好了。
王熙凤微微笑了:“太妃有些暑热,进去躺一躺。你让景铨进来吧,我吩咐几句。”
景黎答应,退出去,喊了一个面目普通到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中年内侍进来。
王熙凤看着他,挑了挑眉:“进宫许久了?”
“回贵妃的话,是。早年间在大明宫,后来才去东宫伺候。陛下青目,奴才是头一个赐字的。”
景铨温润如玉。
王熙凤听懂了。
这是景字辈的第一个人,甚至有可能整个景字辈都是他来挑选组建的。
换言之,这至少是大师兄。
“陛下慎重,果然必得最得力的才会拿出来伺候长辈。
“响鼓不用重锤。那本宫就不多废话了。
“你既然过来,就好生伺候在太妃娘娘身边,少往外头去。
“你是内侍,外头的事情自有禁军、礼部与北王,你少掺合,不要落人话柄。”
王熙凤殷勤叮嘱。
景铨原来只是平板的眼神闪了一闪,微微抬头直直地与王熙凤对视一眼,这才翘了翘嘴角,低头下去:
“是!奴才谨记!”
“嗯,那就好。”王熙凤摆手让他下去,“南府地方大,人多,估摸着你也认不得几个。
“太妃的喜好还是要找她身边伺候熟的人多打听两句。一共伺候不了三天,别再犯了太妃的忌讳。
“去吧。”
景铨一字一句牢记在心里,躬身行礼,又朝着颜氏也欠了欠身,这才退了出去。
王熙凤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放了心,笑着拉了颜氏的手,轻声道:
“皇上的旨意下来了,我去辞一辞里头那位,就得回宫了。
“你多保重。
“尤其是夜间——别看现在天儿热,但夜露风馋,还是要小心着凉的是。”
颜氏的眼圈儿红了红,紧紧地握着王熙凤的手不肯放:“我都知道。贵妃在宫里也自保重些。
“宫里妃嫔那么多,未必非要事事躬亲,寻一二贴心的帮手也好的。”
王熙凤含笑颔首:“我前两天风寒,陛下让那位宣仪李氏协理,做事甚妥。
“我正打算把手里的差事挪一部分给她,我也轻省些。”
颜氏连连点头。
王熙凤又笑着续道:“前段时间宫里事多,我忙不过来,连自己的女儿都送去永宁长公主那里。
“等手里的事情移出去,还是要亲身守着孩子,我才能放些心。
“——不然我好容易养大的女儿,偏偏该学规矩懂事的时候,在别人身边长起来,忘了我。那我不是亏死了!?”
颜氏听懂了她这句话,顿一顿,含着泪点头:“贵妃金玉良言,我必铭刻五内。”
王熙凤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往里走,声音也高了起来:“陛下口谕,太妃娘娘可要起身听一听?”
装点得无比华贵的卧室里,甄太妃从金丝闪闪的帐子里恼怒地喝道:
“不就是让我明天就走么?我知道了!”
王熙凤笑眯眯地一把扒拉开上前阻拦自己的小宫女,站在了那架沉香木拔步床前:
“甄太妃,你还不是皇太后呢!皇上的口谕,你也该用这等态度对待?
“怎么样?要不要妾身给太上写折子告状啊?”
无视皇帝口谕,这样的事情,倒不肯跟太后告状,而是跟太上说!
她倒是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最戳什么人的心!
甄太妃唰地掀开缭绫床帐,冷笑一声:“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也就这点子本事了!”
王熙凤咯咯娇笑:“您这本事比我大多了,可我手里这样的鸡毛,太妃您一辈子都没捞着过一根!
“啧啧啧,我该说可惜呢,还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