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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怎么放的枪,我看看。”

林清也没有捡起来。

她目光澄澈:“少帅,您在试探我吗。”

时惟樾眼底的笑容淡下,狭长的眼睛微眯:“我讨厌话多的女人。”

他失了耐心。

手落在腰带上,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

林清也没再犹豫,捡起地上的枪。

再多说一个字,她确信他不会再像刚刚那样放水,而是毫不留情的用那把匕首抹了她的脖子。

砰——

一个清晰的弹孔,出现在门板上。

时惟樾倚靠在门框,斜眼看了眼与他耳朵齐平的弹孔,笑容更是闲适自在。

林清也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托枪递到时惟樾面前。

时惟樾看了,没动。

他说:“女人都喜欢优柔寡断,你倒是别具一格。枪口在前面不改色,还足够狠毒。只是你这点伎俩,在我面前不够格。”

林清也装傻:“我不明白少帅的意思。”

时惟樾说:“宋诚安外强中干,没有他爹的骨气。能丢下他爹躲起来,也能丢下你活命。这世道命不值钱,有些人还看得重要,林小姐觉得呢。”

他抬手,拿过她手中的枪,别在腰间。

指腹擦过她的掌心,阴冷气息瞬间缠上整个后背,林清也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下。

她知道,时惟樾在笑她。

这世道命都不值钱,她林清也的骨气,又值几个钱。

时惟樾洞悉一切,故意往她想让他理解的方向猜,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再无情拆穿。

边抓边放,喜欢遛猎物的猎人。

楼上两声枪响,楼下久无声息。她从一开始就是临城少帅时惟樾的掌心之物,翻不出风浪。

林清也审时夺度:“对不起,时少帅。”

“这回对了。”

时惟樾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她的脸庞。

她嘴上服了软,眼底仍是倔强。

他笑:“道个歉而已,不用这样苦大仇深。你将他藏起来还是他把你送给我,最终结果都是要死。你该庆幸,果断救了你一命。”

林清也心中一凛。

时惟樾转身往外走。

林清也见他要走,急急叫住他:“等等,时少帅!”

喊出口,又有点后悔。

手臂上的感觉,让她清醒。

她常跟着宋诚安去校场练枪,枪的后座力只是让她手臂发酸发疼,如今却在颤抖。

颤抖是她内心的情绪涌动,展现在身体之上。

时惟樾停下脚步。

微微偏头,只给一个余光。

林清也想,时惟樾这个人,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

总归他早已知道,也决定放过,她承不承认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不重要。

林清也摆脱伪装:“我想知道,少帅如何知晓。”

若宋诚安没有起那样的心思,她有自信将宋诚安藏好,躲过士兵们的搜捕,并且将他顺利从出阳城。

她想知道,时惟樾为何如此笃定。

时惟樾往外走了两步,转身背靠栏杆,慵懒的交叠双腿,姿态闲适。

他说:“密室之所以称为密室,因为它隐蔽、肉眼看不出。眼睛会骗人,数字不会骗人,林公馆的设计图拿到手,一切清晰了然。”

林清也恍然。

密道为保证绝对的隐秘,林公馆的房屋建造和密道建造经不同人之手,设计图上不会有密道的存在。

超出设计图的部分,就是密道。

时惟樾的人,竟然早已悄无声息的探查了林公馆。

“至于宋家这个,没有兵权的确没有威胁,不过。”

时惟樾微扬下巴,若有若无的笑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个道理,林小姐想必是再清楚不过。”

林清也杀了宋诚安,也是为此。

时惟樾带着兵走了。

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又一群人走,林清也无力瘫坐在地上。

程管事从后院过来。

看到林清也,他让女佣将她扶起来。

程管事担心问:“小姐,您没事吧?”

林清也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传闻都是假的。”

时惟樾凶狠暴戾是真、性格阴晴不定是真,但比传闻中的杀人如麻又有出入。

军阀正规去了军校的没几个,往前十几年大多土匪流氓,立了军政府后成了正规军,骨子里的血液改不了。

大多军阀,一味以暴制暴,头脑和耐心都不足。

时惟樾不一样。

冷血无情是真,纯粹以暴压人是假。

他有足够的耐心,甚至头脑清晰,各方各面都优于旁人。

好美色,她没看出来。

宋诚安的尸体在卧室太久,鲜血流了许多,染红了身下的地板,随着生命迹象逐渐消失停止。

冬日空气凝结,血腥味在房间内久久不散。

“程伯,楼下死的佣人,您通知她的家人将她领回去,多给些钱财。”

又说,“再叫几个胆大的佣人来。宋诚安生前喜欢干净整洁,走的时候也不能让他太狼狈。让人帮他整理衣冠,好生厚葬他。”

程管事吩咐人处理。

看着佣人将宋诚安的尸体抬走,林清也身心松懈下来的同时,酸涩也涌上心头。

她倚在门上,手紧紧攥着门板的边角,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我的枪,是跟着他去校场练的,没想到最后用在他的身上。”

程管事宽慰她:“小姐,世道太乱,人心难测,不是您的错。”

林清也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以为他只是无心杀戮,比起抢夺地盘更希望华夏和平。没想到是他外强中干,是这层身份给他镀了金。他生来就高人一等,没经历过烦恼,没人会算计他。不是这一遭,别人永远看不到他的软弱。”

“如今看清也是好的。”

“程伯,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绝情?”

“不会。”

程管事毫不犹豫道,“小姐,您收留宋先生就是拿命去博。您对他用心恳切,已经是仁至义尽。我虽不知发生什么,但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您会开这一枪,想必宋先生说了什么,寒了您的心。”

林清也气息微凝。

转头,看着佣人搬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急急的往外跟了两步。

只是两步,又停下来。

耳朵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了她。

“不重要了。”她自言自语。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步伐缓慢,沉重且艰难,慢慢趋于停摆。

程管事站在后面忧心忡忡,生怕林清也钻了牛角尖。

刚要说什么,她先转了身。

眼眶带着泪花,模糊明亮却不迷茫。

她说:“岁寒知柏松,患难见真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