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往回开的路上,百里绮一直在思索,西域三十六国就算来人,也不至于能占满这么一大艘画舫吧。
而且这画舫的规格,如果不是宴请京城各家子弟,那就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若是宴请,她一定会收到帖子,可如果是用来招待贵客,还有什么样的贵客,能比西司烛的派头还要大,让他屈尊来招待?
就算她的妹妹是郡主,一家人也用不着谈什么招待,就算是招待,也定然是兄妹二人宴请满京权贵子弟们来赴宴。
百里绮若有所思。
西域来人中,能比西司烛还要派头大的,除了国王,那就是王子和公主了。
各国若有皇室子弟来京,都会记录在册,单独安排居住的地方。
据她所知,是有几个小国的王子来了,但这些小国家的王子,与衡西王府的渊源并没有那么深,如何也不至于让衡西王世子另行招待吧?
南宫慎眸底也带着思考,末了,他道:“恐怕是有西域三十六国的王子公主来了,既没有登记在册,又与衡西王府混在了一起,那便是跟随衡西郡主的车驾来的,能随郡主车驾进京,那只有车因国的皇嗣了。”
他看向少女,“此事干系重大,若他国皇嗣在京城出了事,恐不利于邦交。”
“西域三十六国,看似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国,内部动荡,但一旦对外,便会固若金汤。”
南宫慎眉头蹙着,“此事我会禀告陛下,你不必插手,今日,你就当没有上过这艘船,一会儿我送你回宫。”
“这事……”百里绮有几分考虑,“这事,是不是由衡西王世子亲自禀奏,要好一些?”
若真是车因国的皇嗣,那便是表兄妹偷偷来京凑的热闹,西司烛恐怕也被架在了上面,不如捅破后让西司烛只能奏告皇爷爷。
这样两方都不至于为难。
有些表面功夫,做,总比不做要好,毕竟很多事情,是做给满朝文武,做给天下人看的。
南宫慎眸光闪了闪,却不赞同道,“他若想要奏告陛下,恐怕早就把折子递上去了,哪里还有这个闲工夫带人来游船赏荷。”
“这是国事,不能任他胡来。”
百里绮想了想,总觉得这样不妥。
“我觉得……”
她才开口,南宫慎便忽然打断她。
“绮儿。”
他躬下身来,双手握着少女的肩,极近的看着她,“不要心软,你如今身为公主,万事,不仅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晟国考虑。”
百里绮看着他的眼,男人狭长的眸子里映着她有些愣然的脸,她抿了下唇,想要就这么依他说的办。
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不行。”
“庆国宴节骨眼上,此事还是由当事人来处理比较好。”
如果是由南宫慎去禀奏,那便是要一个说法的意思了。
若西司烛不知情,被架了上去无法下来,那这也是他下来的一次机会。
而且还能卖他一个人情。
若车因国另有目的进京,那也是一种警醒,告诉来京的使团,他们,都在晟国密探的眼皮子底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南宫慎虽不赞同,但公主坚持,最后也只得应下了。
一下船,百里绮便派宫人去码头和衡西王世子府等着,将此事告知,让对方尽快奏请陛下。
南宫慎本欲直接送公主回东宫,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百里绮忽然想去玉楼看看近来各国文流皆来的盛况。
南宫慎只得将马车又转道向了玉楼。
他心底叹了口气,将参西司烛的计划作罢。
横竖就算他不参他一本,他亲自去向陛下解释这件事,陛下恐怕也是要勃然大怒的。
毕竟,皇室是皇室,异姓王是异姓王,异姓王的权利再怎么大,也不该越庖代庖,揽了皇室的事情。
此次再上玉楼,百里绮做了遮掩,没有引起骚乱。
玉楼人满为患,但好在秋水间,是南宫慎常年包下来的,就算人不在,也一直空着。
她上楼时,发现落霞间已经挂上了有客的牌子。
门口守着两个侍卫,眉骨很高,眼窝也深,但并不是西域长相,应是异国人,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国的了。
百里绮频频看向落霞间,差点没有忍住敲门看一眼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入秋水间。
心想如果林寄在,她一定能感应得到,不必这样草木皆兵。
玉楼今日挂的,还是算学题,比上次她来时,又有了很大的精进。
百里绮挑眉,心想东方辞当真是罕见的天才,通过一份份传出来的手稿,便已经达到了让她也要解好大一会儿的程度。
她再次惋惜,若东方辞能活得久一点,哪怕南宫慎反对,她也一定会重用他。
只是可惜了。
她正想着,忽然有小厮敲门,“东方公子在玉楼,有题想请教贵人,不知贵人可方便。”
南宫慎刚要让人去回了,百里绮道,“方便。”
虽然因他活不了多久,她无法用他,但并不妨碍她愿意教他她所知道的。
有些东西在她脑子里就算是传播了出去,也鲜少有人能真正的理解并用起来。
但若让东方辞来进行推算,参与教材的编写,说不好能让晟国的算学更上一层楼。
她心想,就算是无法重用他了,但让他参与晟国算学教材编写,也是可以的。
南宫慎道:“我就知道,一下船,便安生不了了。”
百里绮:“……”
做人不要太贪心,她都特意腾出一整天来陪他了。
东方辞进来时,南宫慎脸色没有很好,他扫了病弱少年一眼,道:“东方公子好灵通的消息。”
东方辞垂下眼,行礼道,“参见公主和世子殿下。”
“起来吧,过来坐。”百里绮连忙开口,顺便警告地扫了南宫慎一眼,让他别没事找茬。
人家是来问正经问题的,又不是来干什么。
百里绮引东方辞坐下,看着他道:“你有题想问我?”
“是。”东方辞抱着厚厚的一沓纸,纸上字迹整齐的写着一个个公式和推算的过程。
百里绮仔细看了看,随后发现这整齐的笔记竟然是草稿……
不知为何,在这样天才还努力的东方辞面前,她忽然有些自惭形秽,有种不务正业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