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过几个路口，遇上红灯。
宋年停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感觉到右手被人握住，那人还在她掌心挠了挠。
她回过头，对上始作俑者。
“不继续装醉了？”
陆正昀笑。
宋年哼了一声，企图把手收回来，陆正昀当然没放。
“松手。”
“不松。”
非但没松，反而握的更紧了。
宋年......，只得道：“我还要开车。”
“那你别生气了。我坦白从宽，你从轻发落行不行？”
宋年瞄他一眼，“那你说说，为什么故意让我跟你前女友碰面？”
“厉害啊，这都看出来了。”
“你平常碰见邹云祎都当她不存在的，这次居然主动提到她，这还不明显？”
“嗯，不愧是我女朋友，了解我！” 陆正昀语气还带着点得意。
宋年：“你好好展开说说。”
于是，陆正昀就把樊峻和伍思晗找他的目的一五一十说了。
“我就是想让他们死心，别再打我的主意。”
宋年：“16%的西杭股份都不要？”
陆正昀：“你想要？”
宋年：“我要来干嘛，只是觉得你拒绝地太干脆；真不想在西杭待？”
陆正昀：“早八百年就想走了。”
宋年：“那要是你二叔接管，对西杭的员工来说，是不是不太好？”
“我二叔只是喜欢捞钱。” 陆正昀说，“再说了，在西杭待过的员工还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也是，不过我觉得樊总还有那位伍小姐，未必会站你二叔那边。”
“为什么？”
“如果是我认真喜欢过的人，我一定会希望他过得好，而且，我一定不会主动为难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
陆正昀眯起眼睛：“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跑去找他们，让他们不要站我二叔旁边，说什么只要他们能帮我，做什么都愿意这种鬼话吧。”
宋年想翻白眼：“师兄你也看电视剧？”
“你先说不会。”
“当然不会。这不也看轻了人家嘛，万一人家本来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你对他们倒是挺有信心。”
“要相信成年人之间的体面。阿婆说的，要积极一点。”
陆正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顺了顺毛：“你说的对。”
如果樊峻和伍思晗真的像宋年所想的那样，下周的股东大会按道理就可以取消了，可惜，股东大会还是照常进行。
去开会前，陆正昀特意抱了抱宋年，问她，“我要是失业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宋年拍了拍她的背：“我刚查了下银行存款，养你个两三年应该不成问题。哥哥你大大地往前走吧。”
陆正昀顺着杆子往上爬：“人家说职场失意，情场就会得意。是不是可以考虑下给我个正大光明花你钱的名分？””
“放心，有没有名分都不能阻挡我为哥哥花钱的心。”
陆正昀大笑，隔着车窗和宋年挥手道别。
分开后没多久，宋年就接到了袁捷的电话。
前段日子她回了趟秀城，帮程冉打包些衣物和洗漱用品，顺便取了程沐阳的胎发。袁捷把它拿去和那位顾正阳的进行了基因检测，结果显示亲子关系概率为99%。
10%的希望终究是落了空。
袁捷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你先告诉我，那个说他死了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当时一个协助处理那场事故伤亡的护士告诉我，急诊室兵荒马乱，送进来的人各种伤情，好多都是血肉模糊的，他们初步也只是根据送进来的人身上的物品去判断身份的。”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事故造成车辆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也许东西的位置就发生了偏移，一个人的东西就被落了另外一个人手里。”
“我猜测，当时顾正阳的钱包出现在了另一个人手里，大家就以为那个人是他。消息就这样报了出去。后来等他家人来了，才发现不对劲。本来打算改过来的，他家人说不用。当时他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估计家里人也没什么心情。”
“那后来是谁把那个钱包给你，让你转交给我姐的。”
这也是最想知道的，是谁附赠了那么一句让她姐内疚至今的话；是谁拒收了每年她姐送出去的礼物，是谁硬生生拆散了本来可以幸福的一家人，毁了她姐一辈子的幸福。
袁捷劝她：“事已至此，你就放手让它过去吧；不管你做什么，事情也回不到当初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知道了真相，我才能合计着怎么向前看；如果有一份真相放在我面前，我都不去翻，就算往前走也了我会时常惦记它，回头看它，那还怎么心无旁骛往前看。”
犹豫了良久，袁捷说：“那你答应我，不要做出格的事情；当时事情的全貌是怎样的我们没法一清二楚，人家也许有人家的难处，你要三思而行。”
宋年答应了。
袁捷于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宋年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采取下一步动作，陆正昀的继母——杨艳女士主动上门来找了她。
宋年把她请到公司楼下喝茶，她就坐在了曾经顾绍华坐过的位子上。
茶很快烧开，茶杯被满上。
杨女士优雅地抿了口，像是在润喉，为她接下来的一番言语做准备。
宋年的那杯一直端放在她面前，没有动过。
杨艳看了眼，问：“喝不惯茶？”
“不是，太烫了，想缓缓。”
“确实。什么东西太炙热了，都不是什么好事。”
宋年抬眸：“您是说茶？还是别的？”
杨艳夸宋年聪明。
“其实陆正昀的父亲，一直希望他找个云州本地，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那应该挺好找的，云州人杰地灵，优秀的女孩子很多。”
“是很多，可他偏偏选择了你。”
“或许他不是不喜欢云州的女孩，只是不喜欢家里给介绍的。”
杨艳笑：“我也是这么跟他爸说的，要是没他掺和一脚，估计儿媳妇早有了。”
宋年：“那我挺幸运。”
“谁知道呢？民政局的戳没有盖下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所以您来找我，是希望这戳早点盖下去？”
杨艳倒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喝了口茶平复心情才道：“你啊，就是被他那张脸给唬住了。跟你说，男孩子不要单看脸，性格也很重要。别看他现在对你挺好，结了婚肯定立马变个样；他们家男的都一个样，又倔又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一天到晚冷着个脸就以为自己。”
宋年淡淡问了句：“您自己儿子也这样？”
“你说什么？”杨艳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到顾正阳。
宋年：“不是说他们家男的都一个样吗？ 所以好奇问问，你亲生儿子也大男子主义，又倔，又不听话？”
杨艳看着她的眼神瞬间警惕。
宋年任由她打量。
“他——” 杨艳想说不一样，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他也差不多。”
“您儿子结婚前，您跟儿媳妇也吐槽过？”
杨艳：“她不听，就是要嫁。”
宋年：“上次见到，感觉她过得挺幸福。”
杨艳的脸色回暖了些：“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宋年点点头：“我其实也还行。”
杨艳：“你可以再想想，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嫁过来肯定是要吃苦的。”
“也行，我再想想。”
杨艳：“跟家里人商量过没？ 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个姐姐？”
宋年脑子里的弦立刻绷住，面上却是不显。
“嗯。”
“姐姐做什么的？结婚了吗？”
“还没呢？”
“是个不婚主义？”
宋年：“她喜欢的人不在了，所以就不想结婚了。”
杨艳一副明白了的样子。
“不过，他们有个小孩。”
三秒后，杨艳依旧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年：“是个儿子。长得可好看了，我给你看照片？”
说完宋年就自顾自翻起手机，全然不顾对面已经呆住的杨艳。
“看，帅气吧？ 我姐说长得像他爸。”
杨艳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小孩眉清目秀，和顾正阳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年静静看着她的反应，她听到程冉有孩子时的惊讶，看到沐阳照片的呆滞，袁捷果然没骗她。
杨艳没能消化刚刚得到的爆炸性消息。她看着手机里的小男孩，或者说她的——孙子？她竟然还有一个孙子？
她想要把手机拿过来看得再清楚些，照片却消失了，屏幕闪现出了来电提示。上头的备注是“姐姐”。
宋年听到熟悉的铃声，把手机收回来按下了接听，程冉的声音传了出来。
“年年。”
“姐。”
“我问你个事？” 话筒那边的声音有些疑惑。
“怎么了？”
“你师兄现在工作的地方是叫西杭？”
“对。”
“全称叫：西杭酒店集团？”
“不太确定，如果是酒店的话，应该没错。”
“我现在发你个东西，你帮我问问他是什么？”
“哦，好。” 很快，微信上程冉就给她发了好几张照片，她点开放大一看，这东西，不是——？？！！
她立刻把图片转发给了陆正昀，因为东西要紧，她甚至觉得应该打个电话。她看着对面的人：“阿姨，抱歉，突然有点急事。
“你忙。我也有点事就先走了。”
两个人各怀着各的心思，告别了。
还没等宋年打过去，陆正昀的电话先进来了。他当着董事会一众人的面说要失陪处理个事，说完也没多做解释就直接走了，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的顾绍华脸色铁青。
陆正昀问宋年东西是哪里找到的。
宋年刚跟她姐通电话的时候，问的也是这个问题。
程冉说她打开了从山上带下来的那个箱子。联想到这些天一直放在程冉床头柜的东西，宋年瞬间懂了，东西是顾正阳留下来的；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明确地告诉陆正昀它的来历，所以在陆正昀问她东西哪里找到的时候，宋年只是问他：
“它是真的？”
陆正昀：“刚才股东大会上我二叔拿出了一个跟它长得差不多的东西。如果它是真的，那我二叔手里那份就是假的。”
他其实并没有和宋年说过很多西杭的事。这次股东大会还是前几天遇见了伍思晗他们，他才说给宋年听的，但说的也很笼统，宋年只知道他二叔暗中拉拢了很多股东想要他下台，而且很有可能成功。
“如果它是真的，能帮到你吗？”
“如果它是真的，且tA的持有者站在我这边的话。” 陆正昀说：“我可能离开得会更体面些。”
“知道了。给我一个小时。”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跟唐子妍请了半天的假，打道回府去了山上。
览山居里，程冉的床边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床头柜的箱子已经空了。宋年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手里拿着本摊开的本子，看着窗外，眼眶是明显的红。
宋年愣了一下，程冉看见她也愣了一下。
“你怎么了？”
“你怎么回来了？”
两个人都问了各自关心的问题。
宋年走过去，程冉附近的床边都没有什么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这些都是他留下来的？”
“嗯。”
睹物思人，尤其残忍。
“姐。” 宋年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程冉唇角微动：“我明明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准备了这么久也并没有什么用。”
“他把所有能给我的都给我了。他的股票，他的房本，他得过的荣誉奖状还有他写的日记，满满一大本。”
“他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你。”
程冉：“我那时却以为我们要分开，还刻意冷落他。”
宋年：“他应该没有怪过你，否则也不会准备这些东西了。”
“这才让我更遗憾。虽然我一直知道，人生不要期待太圆满，可这样的有点太过了，我上辈子大概是做了什么万分缺德的事才会经历这样的遗憾。”
宋年什么也说不了，只能上前把她抱住，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
“年年，你帮我个忙吧。”
“你说。”
“他有西杭的股份，你师兄可能认识，能不能帮我打听下他的墓地在哪里，我想去祭拜。”
陆正昀重新走入会议室的时候，顾继华带头对他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陆正昀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提出想再看一眼他刚刚拿出来的那份无记名的股票证明。
顾继华很自信：“再看多少遍也没用。它已经是我的了，你不要想着从我这里把它骗走。”
陆正昀对他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表示了理解，并说道：“我不看没关系，总该有人看看的。”
说完他看向顾绍华：“我申请派人检查一下二叔手里那份无记名股票证明的真伪。”
“怎么？还想挣扎？” 顾继华不以为意。
“正常流程而已，总得让大伙验验货先，要不然怎么服众？ ”
顾绍华也正有此意，不过这话他说出来有些不顾及兄弟情面，陆正昀就很合适唱这个白脸，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些所谓的亲戚关系。
陆正昀：“验证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如果今天的股东大会需要做什么重要的决议，可以等验证结束了再最终表决。”
顾继华不同意：“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我只是建议，最终决定还得看各位股东。”
唐立山附和：“既然这样，那就投个票吧，少数服从多数，不同意本次股东大会顺延到验证结果之后的，请举手。”
顾继华举了手，陆正昀的三叔也举了。
顾绍华没举，唐立山没举，樊峻，也没举。
顾继华明显有些意外，看向樊峻的神色都带着探究，樊峻倒是特别自在。
“樊总，不同意的话可以举手。”
樊峻：“哦，是这样吗? 我觉得——”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有人敲门，紧接着罗平盛拿着份文件出现了，他走过来把文件放在了陆正昀的面前。
陆正昀接过一看，意外得很是明显。他抬头看了眼罗平盛，后者朝他点点头。陆正昀把东西递给了顾绍华。顾绍华一看，也是双眼瞪大。
在座各位的好奇心都被点燃了。
顾继华：“什么东西？”
顾绍华把东西一转，完整地呈现给了大家，赫然也是一份无记名的股票。和刚才顾继华拿出来的那份不能说一模一样，但相似得很。
沉默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这下看来，似乎不得不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