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来,皇上就瞧见了昭华公主崩溃的模样。
御林军守卫来禀报的时候,他想过,昭华公主要死要活,是为了救许少安,指不定他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两个人已经跑了。
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进门时,皇上听到了昭华公主的喊声,那一句又一句的“为什么”,让他疑惑。
“昭华,怎么了?”
听到皇上的声音,昭华公主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皇兄……”
“起来,地上凉,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一边说着,皇上一边冲着昭华公主伸手,这一刻,昭华公主在皇上眼里,只是脆弱的妹妹,跟任不任性没有关系。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昭华公主一下子就抓住了皇上的手。
皇上的手温热,也给了她力量。
她直接拉着皇上的手,给皇上跪了下来。
“皇兄,我求你,我求你帮帮我。皇兄你帮我找找我的孩子,你帮我找找我的孩子好不好?”
“你的孩子?孟绾绾?”
“不是,不是,他……”
回首指着许少安,昭华公主内心复杂,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生产时,他就换走了我的孩子,孟绾绾只是他抱回来骗我的工具罢了。我不知道他把我的孩子抱去了哪,皇兄你执掌天下,无所不能,皇兄你帮我问,你帮我查。我想要我的孩子,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
皇上闻声,抬眸看向了许少安,他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少安,昭华所言可是真的?”
“绝无此事。”
许少安对上皇上的眸子,言之凿凿。
“皇上,臣不知道公主是从哪听来了风言风语,非说绾绾不是我们的骨肉,说孩子被臣换走了,可是,臣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就算臣再不是人,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臣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许少安说的也有道理。
生在公主府,也算生在皇家,金尊玉贵,锦衣玉食,一生的好日子都触手可及。
许少安不蠢,又怎么会做出换孩子的荒唐事?
除非……
皇上眯了眯眼睛,想着刚刚来回禀的那些人,听他们说的,昭华公主在回到昭华公主府后,接连让下人带了厚礼,去了许多人家走动,企图游说他们,借他们之力,营救许少安的事。
他都不知道,许少安何时,就积攒了这么多的人脉。
这可不是个闲云野鹤会做的事。
至少,许少安不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而若他真有什么筹谋,在那个孩子身上做文章……
倒也未尝不可。
皇上本就是猜疑心重的人,没有的事,他也能臆想出千万种可能。
而且有了个口子,他的脑子就有些停不下来。
伸手把昭华公主拽起来,皇上抬手,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昭华,你去御书房等着朕,孩子的事,朕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皇兄,我想在这等着,我想听他亲口说。”
“听话。”
皇上耐性不多,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昭华公主唇瓣嗫嚅,她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暗沉沉的眼神,落在许少安身上,昭华公主心情复杂,半晌她才转头离开。
这么些年,她大约一直都被许少安骗了,许少安巧舌如簧,而她也蠢,会信许少安的。
她在这大约也是无用的。
去御书房,不问过程,只等一个答案……
没什么不好。
昭华公主走了,连带着漱玉苑外的大门,也关上了。
皇上挥挥手,福泽会意,他将汤婆子给皇上递过来,又搬了个椅子放到皇上身边,让皇上坐着,这才退了下去。
皇上冷眼看着许少安,那凌厉的眼神,他并不开口,可那种威势却让许少安心慌。
许少安脑子都要转烂了。
他很清楚,比起他和昭华公主的儿子,皇上在意的还是神兽问天的事,是他是否有问题。昭华公主说,她在外面做了安排,皇上那头,指不定就已经在盯着了,昭华公主的安排,别管成与不成,大约都会成为把柄。
他得让皇上心安。
只有皇上心安,他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跪在皇上跟前,眼睛转了转,半晌,许少安轻声开口。
“皇上,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今日的事,臣是无辜的,这一点,臣虽百口莫辩,但臣自己心里明白,臣也无愧于天,无愧于大燕,无愧于皇上。
臣知道,臣一出事,公主那头就必定担心,她甚至可能背着皇上,为臣奔走。
这些年,我们不在京中,虽然公主也结交了些人脉,可没有实打实的利益相勾连,又哪会有人肯在这种时候冲锋陷阵,为臣辩解?
公主今日怕是也吃了不少闭门羹,受了不少冷眼的。
臣心疼她。
皇上,臣所能依仗的,一是公主,一个就是皇上,臣不知道,是谁在公主面前挑拨,拿我们的孩子做文章,想要断掉臣的这份助力,置臣于死地,臣不怕死,可臣真的不希望,臣与公主多年的感情,因为一句荒诞的流言付之一炬。
绾绾走失多年,流落在外,也吃了许多的苦。
臣也不希望因为一句流言,再将她推入苦海,那样,她吃苦,臣心疼,日后公主悔不当初,臣更心痛。
纵使是死,臣也不得安宁。
臣知道,皇上还在气头上,皇上也不信任臣。
今日的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是臣牵累了公主,是臣给皇上添麻烦了。臣不敢求皇上宽宥,甚至,臣也不敢再求皇上明察,时间拖得越久,就可能生出越多的风浪来,臣无所谓,可臣实在不忍让身边的人受伤。
臣可以死,只求死后,皇上能多照顾公主两分,能多护着绾绾两分。
别让她们再被人利用了。”
许少安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话音落下,他给皇上重重地叩首。
再挺起腰背的时候,他一脸生死无惧的模样。
皇上瞧着,勾了勾唇。
“朕记得,当初父皇为你指婚,让你做昭华驸马的时候,还曾感慨过。
他说,你的策论写得极好,他说许家世代书香,是一代名门,可因为早年变法被牵连,没落了,但也是这样的没落背景,让你比寻常人更多了些经历,你见识广博,眼里有百姓疾苦,更有解决疾苦之道,与其他的夸夸其谈,却皆是虚言,那是完全不同的。
驸马不能入朝为官,让你尚公主,父皇很为你可惜。”
皇上的话说得很慢,他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少安。
许少安闻言,脸色不禁微微变了变。
他的心也跟着一缩一缩的。
拳头握得死死的,许少安咬着唇,没有开口。
反倒是皇上,饶有兴味地瞧着许少安,将他的模样看在眼里,皇上轻声继续,“你的确是个会说的,可是朕见过的会说的太多了,朕不是昭华,也没那么好糊弄。”
“皇上,臣……”
“你不必解释。”
知道许少安要说什么,还不等他开口,皇上就将他打断了。
皇上继续,“你心里对昭华,大约是有怨的,这也是她年轻不知轻重,断了你的前程,是她应得的。孩子被你换去了哪,朕不在乎,朕也可以不深究,毕竟,你说得对,虎毒不食子,那孩子想来现在也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日子过的也不差。
如此,问与不问,倒也无甚差别。
神兽问天的事,朕也从中做了手脚,真真假假,有罪无罪,也不过是朕一念之间的事罢了,自然的,朕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微微顿了顿。
他的话,让许少安恍惚又茫然。
许少安自认了解皇上,把皇上看得透透的,可这一刻,他真摸不准皇上这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