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重要的计划交给你不是让你给我办砸的!”
“这么多寄生种到底是不见了还是被吃了,给我一个准话!”
“要是全都跑到街道上去,今年A市的人口失踪率要比其他市多七八倍!这个责任你能担吗?!要是第二个暴食者诞生在A市,你直接要了我的老命算了!你以后也别喊我爹了,我喊你爹!!”
高楼与街道的灯光微弱而黯淡,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红纱。
江言后背倚靠在监狱外侧的铁门上。
粗鲁的谩骂掺杂几句列祖列宗的问候,从手机里传出来,江言不自觉地把手机挪远。
铁皮楼梯上传来“噔噔蹬”的踩踏声。
刚刚那个抱着江言大腿哭的小伙子,下了一半楼梯,干脆撑着扶手,从上面一跃而下。
一个滑铲来到江言面前,看江队又在挨批。
焦急上火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
江言视线扫向他,微微颔首,把手机贴回耳边:“江局,我有事情要处理了,你先冷静一下,我过会儿再继续汇报。”
也不管对面再骂什么,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手动封嘴的小伙子终于大喘出一口气:“江队,你快看!!”
他恨不得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举到他脸上。
江言把他手臂推远,又眯起眼睛,才看到手机中拨放的视频内容。
监狱外光线昏暗,明灭的光影打在他的立体的五官上。
他眉心先是拧紧,而后渐渐松开,过了一会儿,又拧到一起。
这不是一条视频。
而是一场直播,一场由猎奇的市民实拍的现场直播。
江言倏地掀眼:“这是在哪儿?”
“在斗鱼直播啊!不仅是直播间,还有网站上关于寄生种大战的视频都满天飞了!网友还给它俩起名叫‘泰坦巨兽’与‘史莱姆’,形容得是不是很——啊!”
一个巴掌精准地拍在他脑瓜上,小伙子捂着头,委屈地瞅自己老大。
而自己老大俨然快要被自己气厥:“我说的是直播里的地点,在A市的哪儿?”
小伙子委屈巴巴“哦”了一声,脑子转了转,指向一个方向:
“在您上次说的‘果然新鲜’水果店的那条街上……”
小伙子再定睛时,手机已经被塞回了手里,眼前掠过黑色夹克的一角。
伴随跑上楼梯的脚步和免提电话的呼出声。
江言沉稳不容置疑的命令声响起:“所有攻击异形的火力暂停,留存火力观望!”
“另外加派一批人手,务必保证方圆八百米内的居民全部安全撤离。”
*
暴食者到底有多少个神经母细胞呢?
寄生种先生在上一次与它打斗时这样想。
似乎它身上每一张脸,都有一个独属于那张脸的神经母细胞。
但那又怎样?
它当时,偏执地认为。
反正只要不停地掏出、再捏碎,再掏出,再捏碎,无穷无尽但总能找到最初的那一个。
可后来,当苍白的恋人不再鲜活,当她与雪白的病床融为一体。
它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有多依赖她。
依赖人形拥有灵活的四肢,依赖人形可以幻化出强健的肌肉结构,依赖人形的手可以抓握使用任何武器。
可事实是,面对暴食者那样一个怪物。
人形不占据丝毫优势。
还有什么形态比人形更擅长打斗,更被胜利女神青睐的呢?
它本身就是寄生种,就是一团没有形态的神经细胞。
聚拢起来一个点,铺展开来一个面。
寄生种与寄生种之间最原始的厮杀,比拼的,从来不是谁的武器更强,谁的速度更快,而是——
吞噬。
是了,管它有多少形态、神经母细胞藏在哪儿……
只要把它整个吞噬掉。
就足够了。
没有足够的神经细胞,它就去吞噬同类的。
它看着自己的本体越来越大,撑破三花猫的皮囊,成为一坨软烂的黑色肉球。
也成为人类最讨厌的样子。
它以前是一个艺术标准高到严苛的寄生种,连宿主的皮囊都要精中择精。
可现在,它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它脑子里只有那一幕——
少女骤缩的眼瞳,和被触手贯穿的身体。
它失去了它最爱的恋人。
神经母细胞回归的那一刻,它感到自己再次变得愚钝而迟缓。
无论是任何事物,都逐渐变得平淡而匮乏。
连它花了许多时间,又付出了很多代价才认清的情感,都显露出无趣的一面。
它错了。
它要快点赢得这场战争。
把神经母细胞重新交到她的手里。
那不是禁锢,不是惩罚。
那本是能让它征服这个世界,最完美的武器。
*
黑色的血肉被摊开,延展再延展,一整条街道上都被黑色腐烂的肉泥覆盖。
在街道的十字路口处,矗立着一个巨型的怪物。
它比周围六层楼的居民区都要高,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峰。
寄生种先生的触感冰冷且粘腻,迅速蔓延在暴食者的全身,所到之处,那些捏造的脸逐渐溶解,裸露出血肉。
而这些血肉又被寄生种先生彻底吞噬。
痛苦的暴食者奋力挣扎,它仰头咆哮,声音震耳欲聋,肉体挥动之间,身边的建筑都毁于一旦。
它不断抓掉身上的黑色肉泥,塞进嘴里。
可寄生种先生像是有无尽的吞噬细胞,牢牢地附在它的皮肤上,不可逆转地将其包裹。
城市里弥漫起吞噬带来的血雾,与神秘的血月相衬托。
偶尔天空直升机的照灯打下来,照亮之处,也是被黑色血肉攀附的高楼、建筑。
这儿不是一座城,而是无间地狱。
江言坐在轰鸣的直升机里,肩上时刻架着一杆枪,枪里装着对付寄生种的珍贵注射剂。
从黑夜到天明。
暴食者巨大的身躯在黑泥的包裹下逐渐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凌晨四点半,黎明的曙光再次洒向这座城市。
城里空荡荡的。
只剩下附着在地表的一大滩粘腻的黑色肉泥,映着粼粼的金红霞光。
江言的手机又打来催命一样的电话。
他扫了眼来电人,默默把手机拿远再接通,在对方猛烈的输出结束后,才放到耳边。
他松开枪,活动着酸涩的肩颈,靠在椅背上。
语气中带着点调侃和久违的慵懒:“江局,给我拨一笔钱吧。”
“这座城市需要一项不小的清洁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