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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缇妮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本只出现在手臂上的青筋不知何时渐渐蔓延到了脖颈,甚至有向脸上蔓延的趋势,青筋下包裹着的血管微微隆起,像是活物般在女孩苍白的小臂上贪婪地汲取养分。

“苏莱姐姐,我会好的,对吗?”

海缇妮眼睛睁得大大的,苍白的脸上几乎快要哭出来,声音细若蚊鸣,“我还能见到姐姐和妈妈的,对吗?”

苏莱沉默着,她甚至无法维持自己脸上的本该是宽慰她的笑,只是一直喃喃道:“会的,一定会的......”

走出研究所时,已是暮色西垂,街市的灯火接连亮起,交汇成一条驶向远方的银河,天空汩汩朝外冒出墨汁,眨眼间夜色笼罩住整座城市。

上车时,她朝研究所前面那棵巨大的树木看去,树下笼罩着一片人影,痴痴地凝望着研究所大门的方向,久久不动。

苏莱停住了脚步,妮可跟在她身旁,没有说话。

这是她遇见这名妇女的第六天,从她进入研究所那天起,那道身影每天傍晚不管风吹雨打都雷打不动地守在研究所门口,她不知道哪个人每天要等到多晚,只知道她从来没有打扰过任何人,只是安静地坐在大门的树下,望着那座女神像。

像是守望,更像是祈祷。

“苏莱?”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回响,苏莱回神,看向面前的人朝自己伸伸手的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发呆了,手忙脚乱地将文件递上,低声道歉。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面前的红发少年垂着眸子看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座椅,“先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可以的。”

知道自己就算待在这里说不定还会碍事,苏莱垂首又低低说了声抱歉才转身离开。

她看着光幕出神,今天海缇妮没有醒,平常每日都是这个点醒的小姑娘今天安静地有些出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的很香。

过了一会,身旁传来淡淡的紫兰花香气,头顶传来少年清澈的嗓音。

“海缇妮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苏莱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应答。

“打针抽血从来不哭,甚至还会安慰别人,吃饭从不挑食,真希望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啊,她的父母一定以她为傲吧。”

“......”

苏莱沉默着,却将头埋得更低。

“联邦有一种花,名字叫作紫兰,只在冰天雪地的地方盛放,花语是遗憾的爱,意思是尽管我们之间有太多遗憾与愧疚,但只要彼此心中还有爱,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

“苏莱,你要不要送一束花给一直在研究所门口等待的那个人?”

苏莱错愕抬头,却见面前浅金色眼眸的少年静静注视着她光滑白皙的侧脸,轻抿的唇角小幅度地弯了一下。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会帮你的。”

......

“简直是胡闹,怎么能让感染体离开实验室!这件事我绝对不同意!”

白胡子老人坐在长长的书桌上,在听到面前几人的话震怒道。

“海缇妮的数据显示她她存在异变的风险极小,攻击力极低,只要我们加派人手按照既定路线将人带在约定的地方,就可以完美解决风险大的可能性。”

站在黑发少女身旁的红发少年熟练地打开光脑,将准备的数据以及规划的路线一一展现给在场所有人,一面冷静地分析利弊。

“并且路线我已经规划好了,这个时间段在这条路上人流量最少,一定……”

“尽管你们已经将危险性压到极低,但仍存在危险系数,是吗安崎?”红色利落短发的中年男子一身深蓝色军装坐在主座上,眼神锐利,正面容沉稳严肃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在听到对方的发言后,安崎唇线绷紧,在对方冷静地再问了一遍后才咬牙低声道:“是……但是风险极低,几近于零,我们已经……”

中年男子冷冷打断他,“只要存在风险,这件事情就绝无可能,若是在路上发生了意外,安崎,这种风险你担不起。”

安崎本就苍白的脸越发苍白,他眼帘低垂,垂在两侧的手心缓缓收紧。

“如果要担承担,一人做事一人当,”黑色长发的少女走上前,眼神平静,“我知道各位大人有自己的考量,既然这件事情是我提出的,那一切责任便由我来承担。”

“哦?公爵小姐打算怎么承担?”中年男子双手交迭,往后一靠,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苏莱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最后将视线投放在坐在正对面的中年男子身上,不卑不亢道:“将海缇妮和我绑在一起。”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脸色微变,安崎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中年男子目光微澜,白胡子老人正欲发作,被他抬手阻止。

整座会议厅清晰地回荡着少女有力的声音。

“只要将我作为诱饵和海缇妮绑在一起,一旦她暴动第一个袭击的人一定是我,而这个时间也足够潜伏在暗处的士兵将危险就地化解了。”

“安所长,还请您高抬贵手,小小地怜悯一下这对即将生死离别的母女。”

苏莱对着面前的人深深鞠躬。

整座大厅安静到针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窗外树木哗哗作响,将厅内的气氛拉得沉重无比。

“公爵小姐,你当真愿意以身作饵?”

中年男子双手搭在桌上,一下一下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沉稳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是,我愿……”

白胡子老人早已经按耐不住了,还没等苏莱说完便迫不及待出声呵斥道,“从未有过感染体离开实验室的事情,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说着,脸皮微微抖动,紧接着露出轻蔑的笑容,“更何况公爵小姐尊贵无比,怎么能为一个低贱的感染者冒这么大的风险,简直是有失贵族的……”

“既然没有这个先例,那创造一个又如何?”

苏莱盯着他,浅紫色的眸底迸射出锋利的暗芒,她下颌微抬起,直视前方的白胡子老人,满头黑色的长卷发犹如坚强的蔓草,又像海面浮动的海藻,耀眼夺目,令人移不开视线。

“联邦的法律从未有任何一条规定感染体不能离开实验室,而且……”

“这位大人,你说尊贵低贱,那么请你告诉我什么是尊贵,什么又是低贱?”

白发老人似是被她一瞬间展现出来的强大气场震慑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苏莱目光略过在场所有人,清亮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座大厅。

“难道满脑子欺民辱民却身居高位毫无作为的人是高贵,而那些或为国捐躯,或兢兢业业,或身无分毫的人就是低贱了吗?难道出身高贵,位高权重的人就该高高在上,被人像神一样供着,欣赏穷苦人民在底层挣扎,在污泥里痛苦求生的狼狈姿态吗!”

“世上从来没有哪一条准则是规定权高者尊贵,而贫困者低贱,从来没有那条规定人因身份而尊贵,也从来没有规定允许亲情被践踏,感情被剥夺。”

“人人生而平等,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存在感情,是因为有七情六欲,是因为拥有平等地追求爱与被爱的权利,可如果连感情被剥夺,那你们,那我们与那些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满座陷入死般的寂静中。

霎时,诡异的气氛中骤然响起一阵掌声,细碎的波长震开屋内的寂静。

当目光落在她身后时,白胡子老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皮猛地一抖,面色霎时发白,连忙低头行礼。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起身,躬身顿首。

“执政官大人。”

而苏莱转身,便看见那道站在自己身后的银发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