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的矮榻上躺着一个人,华丽衣裳垂落在地,身侧跪着个丫鬟在为其摇扇。
朱红色门庭,雕梁绣柱,屋内透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有解闷安神之效。
“夫人,不好了。”人未到,声先到。
“春语,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摇扇的丫鬟低声呵斥,她说:“夫人好不容易睡了……”
门外跑进来一个素衣女婢,听得大丫鬟冬梅训斥,吓得跪倒在地。
“夫人,恕罪。”春语吓得小脸发白,低头认错。
她是她家小姐的陪嫁丫鬟,主子过得舒心幸福,在宅邸中当家做主母,她们做奴才的也跟着水涨船高,比其他院的丫鬟高人一等。
她家小姐自从嫁进高将军府邸,和将军相处不过半年,将军就受皇命前往边关攻打边陲小国,一去就是三五载。
他家将军虽只是一个五品常设将军,但等此次战胜归来,定能高升。
这高将军府邸,老人小孩都需要小姐安排,大大小小事物都要小姐操持,凡事皆由小姐亲力亲为。
小姐是操心的事情太过杂多,心绪不宁导致的睡眠不佳。
三个月前,前方传来捷报,高家军成功攻打下骅戎国,不日便能凯旋而归。
府里上上下下顿时喜气洋洋,所有人都掰着手指算日子,等待高府男主人归来。
“外面发生了何事,需得慌慌张张。”榻上美人睁开眼,眉目精致,头戴金钗,她声音宛如鸟儿般清脆。
“将军回府了。”春语答话。
美人一听瞬间笑意上脸,随后就又听得春语急切道:“将军还……还带回一个妙龄女子。”
美人脸上笑意凝住,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她日夜思念,日日盼望夫君归来导致相思成疾,却没想到等到这般一个结果。
“春语你哪头的?小姐素来是上京城里公认的才貌双全,岂是那种乡野狐媚子可比?”冬梅眉头紧皱,不悦道。
春语这丫头,平日也不是这般沉不住气,难不成将军真带了一个天仙回来?
“小姐,恕罪。”春语再次低头认错,随后咬牙道:“奴婢不敢妄言,待小姐见了便知奴婢所言非虚。”
美人没有发话,她呆坐在矮塌上,似被这消息吓得不轻。
“小姐,春语从小跟着我们主仆,想来没有坏心,大约是想给小姐提个醒。”冬梅看一眼春语,也一同跪在面前。
她们两人从小跟在蒋念窈身边,其忠心日月可鉴,她们定是希望主人过得顺遂的。
蒋念窈自然也明白自家丫鬟是为自己着想的,便也不怪春语失礼之处,短短片刻她也想明白,纵使夫君带回一女子又如何,她才是当家主母,府中一切都归她管。
高家人丁凋零,家中无公婆需要服侍,仅剩一个老夫人还年事已高,早在她进门第二日就把掌家权交给了她。
府中管家同样年事已高,如今的管事是蒋念窈一手提拔上来的,对她同样忠心不二。
可以说,整个高府都在她掌控之中,区区一个妾室她还不看在眼里。
当初嫁过来便是图高家掌家之权,又无姑嫂关系需要打点,自然也明白高家想要开枝散叶,人丁兴旺的急切之心。
蒋念窈早早有要给夫君纳妾之心,只是这人选需得自己同意,而不是这般不明不白把人带回来。
还是在凯旋归来这种大日子里。
“将军在何处?”蒋念窈站起来,扶好衣裙,声音变得清冷。
“回小姐,在老夫人那。”春语回答道。
一别多年,她倒是摸不透夫君的想法了。
入城后,不先派人到府邸通传一声,入府后怕是战甲未脱直奔兰苑而去。
兰苑是老夫人后来搬去的院子,她自称年岁高了,喜静。
先前的院子空着,便是公婆在世居住的竹苑也空着。
高家府上也曾显赫一时,如今虽门庭冷落,少有人情往来,但受祖上福荫,高家仍有底蕴存在。
“冬梅,去公子书房把恒儿叫来,给夫子半日沐休。”提及孩儿,蒋念窈声音柔和下来。
高阔带着军功回来,以后的高家会越爬越高,她有亲生嫡子傍身,娘家又是正四品中书侍郎,她底气十足。
蒋念窈换一身衣裙,让春语好好给她打扮一番,抹上胭脂,精神焕发的说:“走,接上恒儿,去兰苑。”
——
骅戎国城池外
那里刚刚经历一场激烈战斗,两军交战,死伤无数,地上躺着无数尸体。
夜幕笼罩着整个大地,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凤阳国刚刚又打了一场胜仗,营帐中充斥着欢声笑语,就连伤兵都精神奕奕,打了胜仗就能回家了。
营帐外,忽然出现一闪一闪亮晶晶。
一只,三只。
十只,一百只。
无数只萤火虫漫天飞舞,尾巴灯儿亮亮,绿油油的一闪一闪,照得大地亮堂。
它们盘旋在战士尸身上方,绿光洒下来,能看见一堆堆尸体,一滩滩血水。
突然,它们朝着一人的胸膛涌去,无数萤火虫就那么钻进战士体内。
那团光很亮,像玉石,像明珠。
那胸口处散发着光芒,一闪一闪,宛如心脏跳动,忽然,那身体猛然呛出声。
“咳咳……”高阔咳出一口瘀血,直起身子粗喘着气。
“你醒了?”轻灵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犹如泉水般在脑内炸开。
他抬头便看到一双明亮清绿的眼睛,人的眼睛有绿色的吗?这个想法在脑海浮现,他再定睛望去,哪里是绿色,明明是黝黑的眼。
“你是谁?”纵使心中万般疑惑,高阔开口却是问姑娘芳名。
等等。
姑娘。
战场上怎么会出现女子?
“你是何方妖孽,还不束手就擒。”高阔猛然站起来,赤手空拳对着佳人。
他这一动方才惊觉自己倒在这万人堆中,鼻尖尽是血腥味儿,胳膊疼,大腿也疼。
高阔扫了自身一眼,胳膊被砍两刀,大腿那还插着三把利箭。
能不疼吗?
“恩将仇报?”萤火声音清冷,目光直直看着人。
“你……”高阔忽然捧住脑袋,瞳孔放大。
他好像死了。
来边城的第二场战争中,他奋勇杀敌,杀红了双眼,双手沾满鲜血,黏黏糊糊都快握不住兵器。
利箭射中大腿,高阔跪倒在地,敌军趁机挥刀砍过来,在手臂上留下深深的伤口。
腰腹处有一处致命伤,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敌军刀一拔,他昏倒在地,隐约中他到了一处世外桃源,没有战乱,也没有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