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开采煤矿,按工部的意思,整条道路由八个县城各自负责一段,而府城所属的民夫则负责采挖煤矿。
江珣在张克明的手底下,辖管三个县城的修路进度,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最近这次徭役休假,所有民夫皆可回家务农,假后,清江县的民夫全都回到工地里干活了,可其他几个县城的民夫却是拖拖拉拉的,不愿回到工位之中。
对于他们来说,每年的徭役都只做两个月左右,今年的服役时间早已超过了两个月,如今再让他们来继续干活,自然是百般不愿的。
对此,张克明十分不满,埋怨了江珣好几回,让江珣尽快把各县民夫都抓回来干活。
江珣并不后悔,带着陈松伟在八个县城里来回奔走,劝告民夫返回工地之中服役。
而在这过程之中,他就遇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吕,当家的吕老汉年近六十,携带着一年轻妇人,说是他的儿媳张氏,两人拦住了江珣的去路。
江珣仔细一问之下,才知晓原来这吕家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去服役了,但在江珣请准工部让民夫休假回家务农时,他的小儿子却没有回来。
这张氏便是他的小儿媳妇,因念夫心切,求了家翁一并寻到县衙,可当地衙役对此也一无所知,提点他们来拦堵江珣。
“令郎未回,可是去了别处,耽搁了时日?”江珣下马后皱眉问道。
“若是如此,当知晓我大儿方是,断不会杳无音讯。”吕老汉连连摇头。
“那你家大郎是何时见着他的,为何不与你家大郎一并归家?”陈松伟也是好奇。
张氏哀泣连连:“回大人话,我那大伯哥直言当初到了工地,便与我夫君分离两地,已有两个多月未见,归家时也不知他在何处,跟随那支队伍走了。”
江珣看向了陈松伟,陈松伟连忙回应:“这两家兄弟应该不在大人管辖之内,其他几个县的民夫都是得知消息后,自发离去的。”
“求大人为我家做主,寻回我家小儿。”吕老汉跪下便要磕头。
“老丈请起,本官回去帮你寻寻,你且将你儿子姓名模样说来。”江珣将其扶起。
吕老汉说了儿子名字与相貌,又自报自家居所,这才携着儿媳回去了。
江珣将这事记在心里,待得八个县的民夫差不多都回到工地之后,他才返回黄山县工地,让陈松伟带些人挨个工地遍寻一趟。
结果让江珣大吃一惊,遍寻整个工地,居然也无人知晓吕老汉小儿子吕二胡的下落。
这个吕二胡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但吕家大郎吕一同和同乡的民夫都可以作证,当初那吕二胡的确是过来服役了。
后来,陈松伟又提出吕二胡会不会是顶替他人,用的是他人的名字。
结果江珣问讯了吕一同后,果然如此。
原本每家只需要出一名劳壮力服役即可,但吕家家穷,为了多挣点钱,那吕二胡便顶替了别人家的徭役。
出于保密,吕二胡没用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所替代之人的名字。
按吕一同所言,吕二胡所替代之人名为许梁。
江珣又让人在所有工地上寻找,可即便是‘许梁’这个名字,所有服役之地也没有任何人见过。
正当江珣遍寻不着时,许多不同路段的营寨里,有民夫得知江珣在寻人之后,假借有消息,到江珣面前求助。
“俺家牛春娃也不见了,俺回家时,他爹娘也叫俺回来找找,俺找不到人,想来想去,只能请大人帮忙。”
“俺们村也有几个人没有回家,都是俺族亲兄弟,求大人帮俺们找找。”
“我有一位好友,当日一同赶往工地,而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零零总总,竟有二十来个人向江珣道出丢了人的消息。
而他们口中消失的人,竟多达五十名!
一次徭役,莫名消失了五十名民夫,江珣惊讶之余,脑海中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陈先生,以你之见,这消失的五十名民夫去了何处?”
陈松伟沉吟一番,低声道:“此事只怕工部的张大人最为清楚了。”
江珣顿了顿,沉声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工部的张大人,实乃首辅宋圭门下学生。”
陈松伟眉头一挑:“哦?据学生所知,首辅大人一向与令尊不太融洽,这次徭役……”
江珣点了点头,这次开采煤矿的徭役,应该是宋圭等人做下的决定。
而当今圣上暗地里更偏向江政,虽知这开采煤矿是一件有利朝廷进项之事,但忧心宋圭等人会在暗中侵蚀国本,所以才让江珣作为佐贰官,盯着工部的张克明,令其不敢明目张胆以公事私。
“所以,即便本官去问那张克明,若真有事,他也不会如实说出。”
江珣叹了口气,圣上让他在这里掣肘张克明一伙人,张克明一伙人又岂会不知?
此时此刻,只怕早已将他排除在外,对他警惕有加。
陈松伟斟酌了一下,慢慢地点头:“原来如此!其实学生亦早已察觉到大人与那工部的人颇为不和,本以为是大人不耻与他们为伍,原来是朝堂上的纷争。”
“不过,若是真有五十名民夫消失不见的话,那学生料想,应该是塌方了吧!毕竟煤矿本就容易崩塌,尤其是新矿。而那张克明看着就像是急功近利之人,指不定是为了加快进度,枉顾百姓死活!”
“若是这煤矿塌方,除了害死一批民夫之外,也延误了开采煤矿的进程。张克明为了逃避罪责,隐瞒不报也不是不可能。”
陈松伟的话,让江珣陷入深思之中,其中的道理,他也隐隐有所察觉。
“但愿不是如此,毕竟是五十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感,对朝堂上那些事本就不怎么上心,可终究还是将他席卷了进去。
“那不知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可要学生派遣人手去知会那吕家老汉,说是未曾寻到他儿子?”
陈松伟试探着问道,眸光里略带几分揶揄。
江珣轻轻摇头:“既然有百姓求到本官头上,又是关乎性命的大事,本官岂能坐视不理?”
“那大人的意思是,夜探矿区?”陈松伟脸色略带几分敬意,顺口也提出一个主意。
江珣眸光锁在他身上,冷笑一声:“难怪瑶瑶说你是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