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去拿架子上的巾帕,一边沾过水,一边低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细细为慕容怀月擦拭脸颊和双手,不知是因为熬了几日还是因为太过激动,眼下通红一片。
慕容怀月头疼欲裂,耳鸣阵阵,轻微一动,却发觉身上使不上力。一瞬,眼前又模糊起来,她闭上眼,任由耳畔有人在唤她。
迷蒙中,她感觉自己身在阎罗殿,周围耸立着獠牙油锅,更有黑白无常架着她往虚无处走去。
“月儿?月儿!”
一声声急唤从远处传来,慕容怀月循声看去,见殷淮安匆匆跑来,心下一慌,下意识想逃离。
“怀月!”
慕容怀月喘不过气,浑身疼痛难忍,再度睁眼时,眼前闪过无数星点,星点中似乎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费力辨认,认出那是殷淮安。
只一瞬,前世今生种种不堪的画面齐齐涌入脑海,令她痛苦不堪。
在此之际,她蓦地意识到这似乎是将死之人才能看到的走马灯,于是心中倍感惊惧。
难道,她又要死了吗?
不知何时,两行清泪落下,殷淮安瞧她如此,顾不得去叫郎中,而是攥紧她的手不停地唤她,虽心急如焚但故作镇定道:“月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容怀月无声哭着,少顷,喑哑道:“我想父亲母亲了……”
“好,我马上派人去请王爷王妃过府!”殷淮安立时出去吩咐,而后匆匆回来,“你先歇着,王爷王妃一会儿就过来,大夫也在——”
慕容怀月叫住他,满脸泪痕地看着他,只看得殷淮安心里发慌。
“月儿……”
“我是不是要死了……”慕容怀月啜泣不已,“我本以为这一世能好好活着,可上天还是不肯原谅我……”
见她如此,殷淮安心疼不已,忙安慰道:“别说胡话了,你不会有事的,月儿,大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
病重的人哪里能相信这种话,全当是在安慰罢了。
慕容怀月迷糊了一阵,又含糊着说道:“淮安,你是不是很恨我……”
殷淮安愣住,却还是下意识的倏然应道:“没有,从来都没有,我只怨我自己。”
“……以前也没有吗?”慕容怀月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猛然咳了起来。殷淮安忙为她顺气安抚,又喂了她些温水,攥紧她的手,眼眶发红地说道:“我们以后不提之前的事了好不好?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么?”
“……”慕容怀月缓了片刻,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便有气无力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只想一家平安——你说不提那便不提。”
殷淮安躺下,紧紧搂着她,道:“月儿,我知道你介怀,可我还是奢望你能有一日忘记前尘往事,好好与我在一起。”他扣紧怀中人的手,又道,“就算你不似从前那般对我有意,也不想怀有我们的孩子,都无所谓,我只想你能待在我身边,陪着我——”
如此放低姿态,对殷淮安来说终究是罕见的。
可他面对病弱的慕容怀月,真的很怕她如同前世那般放弃求生的意愿,就这么离他而去。他不得不袒露心意,乞求她施舍一点陪伴。
他说了这么许多,可慕容怀月却习惯性筑起戒备之心,直到手背传来湿意,她偏过脑袋去瞧,见殷淮安竟然哭了,一时心绪复杂不已。
此刻,心中高墙终于有了松动,她略一犹豫,轻动手腕,为殷淮安揩去眼下清泪。
殷淮安觉得有些许的难堪,捉住她的手,抵在唇边吻了一下。
“我答应你。”慕容怀月说,“我答应你会努力忘记从前。”
闻言,殷淮安怔然,而后笑中带泪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