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是未停,但天色已晚。
余大夫将谈菀兮送至门外,才终于开口:“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日后有空不妨常来这里坐坐聊聊。”
“多谢老先生。”谈菀兮礼貌地道别过后,这才抬脚走远。
微影就站在不远处的店铺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谈菀兮,像是监视又像是保护。
谈菀兮淡淡收回视线,不怒不恼,重新又将思绪落回道路上。
阴雨的天气,行人匆匆,略显清冷。
\"驾!\"一声清厉的声音突兀地从背后传来,紧接着便是阵阵马蹄声,马蹄践踏在雨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由远及近,仿佛踏碎了这片宁静的天地。
谈菀兮回首望去,但见两人骑着黑色骏马,一前一后地朝着这边而来,一下一下砸进地里的马蹄溅起一片片泥泞的水花。
为首之人一袭黑色衣衫隐匿于蓑衣之中,眉峰如刀刃,眼神清冷,宛如寒潭,雨水敲打着他头顶的斗笠,随后轻轻溅开。
当萧汀晔经过时,谈菀兮的视线正好对上那对漆黑如墨的眼眸,只匆匆一眼,便只余那几乎融入雨幕中的背影。
微雨自是也看见是谁,将视线落到谈菀兮身上,她微微握紧手中的伞骨,再次抬脚,一双鞋底濡湿地踏在路上。
谈菀兮和微雨来到马车边上时,雨突然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上,像是要把车顶砸出几个洞来。
谈菀兮踩着矮凳的动作顿住,微微皱起眉头,侧首吩咐道:“让她上来吧。”一句话落后,她便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微雨应了一声,撑着油纸伞,快步走到微影跟前,轻声说道:“姑娘让你上车。”
“不必。”微影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摇了摇头,语气生硬。
微雨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姑娘的命令。”
微影愣了一下,抓了抓手中的伞柄,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抬脚朝马车走去。
很快,两人就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
车内空间宽敞,布置精美,桌椅、茶几等一应俱全,给人一种宁静而舒适的感觉。
谈菀兮懒懒地靠在榻上,目光淡淡地扫过刚上车的两人,然后又收回视线。
“擦擦吧。”微雨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微影,见她没有伸手去接,便又补充道:“免得弄湿了姑娘的马车。”
微影这才接过手帕,认真地擦拭着额上、发间的雨珠。
谈菀兮轻轻地瞥着她们的动作,眼神在她们之间徘徊片刻,默默地抿着茶,等微影擦拭完后,才漫不经心地问:“他要去哪?”
微影抓着帕子的手一顿,谈菀兮虽然没有表面是在问谁,但她心里也清楚是在问自己,便诚实地道:“奴婢不知。”
谈菀兮倚在榻上,唇角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素白的手掌撑着脑袋,仔细打量她,神色淡然地问:“就没再跟你联系过?”
微影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公子说,只要我被姑娘选上了,那便是姑娘的人,自此以后便与他没关系了。”
“没关系?”谈菀兮心中闪过一丝疑虑,目光落在微影身上。
微影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但还是很快收拾好心情,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奴婢今后只听姑娘的吩咐。”
“听我吩咐?”谈菀兮半晌才重复着开口,似是不信。
她说话间,微影似乎还听见她笑了一下,抬头看时,她又似乎没有笑。
谈菀兮把目光收回来,垂头把玩着腕上的手镯,沉默片刻,再次问道:“你来前,他就没给你下达过什么任务?”
“公子让奴婢保护好姑娘。”
谈菀兮愣了愣,眸子微微眯起,也不知心中做何感想,但终究就只是端着茶杯继续喝起来,没再追问什么了。
但微影倒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看着谈菀兮,欲言又止的。
谈菀兮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抬眸定定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有话说?”
她却沉默下来。
谈菀兮将茶杯放下,笑道:“现下你无论是说什么,还是问什么,我都不怪你。”
“姑娘,奴婢斗胆问一句,你是怎么看待公子的?”
谈菀兮笑出了声,眼神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又是怎么看他的?”
微影微微抿了一下唇瓣,是在认真思考着,一会后才道:“公子是个好人。”
“好人?”谈菀兮没想到她会这么讲,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笑意半真半假。
“姑娘是不信?”
“你且说说看,他怎么个好法?”谈菀兮的神情依然是平日里的那种淡然,无波无澜的,颇有几分洗耳恭听的意味在里头。
“我原是徽州一个镖局家的孩子,因家中独我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子,父亲便在我及笄那年,为我准备了擂台,想让我比武招亲,从而挑选夫君以继承镖局。我长得模样倒也说得过去,又有镖局可以继承,前来比武之人自然络绎不绝。只是未曾想却因此招来了祸端,龙门山的少主技不如人,比武输了,却不服气。在我成婚那日,领了龙门山的一众弟子血洗了镖局,不仅杀了我父母,还一并害死了那位与我有婚约的公子。”微影说起过往,语气很平静,但还是能听出了她深藏的悲伤。
“我被父母拼死救下,得以苟活,便去了县衙击鼓鸣冤,却未曾想那县令一听说是事关龙门山少主的案子,抵死不接。恰巧公子办事经过,听闻了这件事儿,亲自为我查办了此案,还替我将凶手绳之以法。后来公子见我无处可去,还便留了我,让我留在他身边做事,不至于让我流落街头。”
谈菀兮轻笑道,“所以你就因为这样,认定他是个好人?”
“公子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他却不畏权势,如若这还不算,那姑娘觉得怎么样的人才算的上好人呢?”
谈菀兮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轻声道:“我不觉得这世上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无非是从自身利益出发罢了。他救了你,你觉得他好,自然无可厚非。”
微影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公子也救过姑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