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二字说出口,屋内的人皆看了过去。
沈潮云手里还捧着茶饮子,半张脸落在金色的光里,眼里盛着细碎的微芒,笑容温柔,语气却尽显锐色:“拿了我娘这么多年钱,总归是要还回来的。”
萧夫人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你是想……”
“他们心安理得地伸手讨了这么多年的钱,也该知道还钱的道理,沈记是我阿娘的沈记,而不是他们沈家的,他们凭什么伸手要钱?”
沈潮云哂笑了声:“总有些人拎不清事实,那就让他们认个清楚。”
不仅是朝晖堂这座宅子,包括沈府里的奇花异草嶙峋怪石,还有沈夫人屋里的屏风香炉,甚至是沈老太屋子里点的香,件件都是沈记送去的。
除了沈家,还有李元景这段时日讨要走的东西。
甚至是皇室那边,为了她,何掌柜没少往宫里边送东西。
萧夫人看出她要和沈家断干净的打算,赞同地道:“既下定了决心那便去做,若有什么是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你阿姐整日在家闲着呢。”
“多谢夫人。”沈潮云朝她笑了笑。
“日后就叫我费姨吧,成天喊夫人听起来怪生疏的,你阿娘还在世时喊我一声姐,换你喊我一声姨也不为过。”萧夫人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费姨。”
沈潮云心头微暖,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离开沈家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眼看日头快要中午,想到有家不能回的沈若雪等人,沈潮云便乐了起来,命人去准备午膳,四人同桌吃了顿午饭。
等吃完,沈潮云又让青鸢收拾两间屋子出来给萧家母女小憩用。
看出她有话要和霍勖说,萧夫人便强行拉上不愿走的萧婧直接离开,将地方腾了出来。
等她们走了,沈潮云这才期期艾艾地凑到霍勖身边,仰着脸,问道:“小叔叔,若我去了萧家,那你还会来给我启蒙吗?”
虽说本朝没有要求武将不能串门,可当今陛下十分忌惮他。
再加上另外一人还是同样受到忌惮的萧将军。
霍勖垂下眸子看她。
她的面色红润了不少,刘海掀起来后使得五官瞧起来都不再显得局促,反而透着精致大气的好看。
那双澄澈黑亮的眼睛好似藏着群星,格外明亮。
霍勖这才发现,她的长相虽然生得像她母亲,可从她的五官轮廓上依然能看得出另外一位亲人的痕迹,眼睛漂亮深邃,似是有些异族的模样。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起。
低头看着那快要蹭到眼前来的光洁额头,主动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点头低声道:“能,答应过你的事全都作数。”
沈潮云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她的唇角翘得老高,羞于说什么你最好之类的话,只是语气听起来格外轻快,道:“那我到时让人时时刻刻都准备小叔叔要喝的茶!”
“不知小叔叔爱喝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让人去买来!”
这话说得倒是豪气万丈。
霍勖好笑,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懒散笑道:“好啊,那就来一壶雪顶含翠,麻烦小沈掌柜了。”
沈潮云伸手捂住额头,脆生生地应了句好。
转而才注意到他话里喊的那声小沈掌柜,又没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傻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止住笑。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仰起头定定地望着他问道:“等萧家的事解决,小叔叔是不是就要离开了?重新回北疆守边?”
霍勖嗯了声,顿了片刻才问道:“你呢?”
沈潮云也不清楚到时要如何,她一时间也无法决定,既舍不得他想要随他去北疆,可又觉得若真的跟过去,怕是人家也不愿带上她这个累赘。
而且她还没想好到时候要怎么安置沈记商行。
好半晌,她才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霍勖黑眸愈深,伸手揉了两下她的脑袋,低声道:“没关系,慢慢想。”说完,停顿了几息才继续道,“若不知去哪儿,可先随我北上。”
幽州苦寒,却也并非养不起她。
·
陈辛在沈子兴那儿碰了一鼻子的灰。
堂堂侯爷如今只能趴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眷被人关起来却没办法,这口郁气憋了整整一天一夜,眼下全对着陈辛发作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喷,陈辛脸色都要挂不住了。
还是新月在旁轻声道:“还请大人见谅,侯爷自受伤卧病在床之后脾气便有些奇怪,他只见霍将军带兵围府,却不知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找到凶手。”
陈辛垮着脸叹道:“理解理解,本官也想快点找到这个纵火的凶手。”
新月没再吭声。
又带着他将四处着火地点都走了个遍,将那日在佛堂发生的事都给他讲了一遍。
因无人伤亡,所以陈辛也只是大致勘查了一下痕迹,几乎可以断定是有人故意纵火,只是不知究竟是冲着沈潮云去的,还是冲着沈府来的。
毕竟被烧的还有沈子兴的书房以及祠堂。
陈辛沉吟道:“这几处几乎是同时起的火,可见这纵火犯应当是有同伙的。”
就是不知是一伙人,还是两伙人。
他长叹了一声,想到此刻在外面吃喝休息的沈夫人等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个府尹可真不是好当的,嫌犯好吃好喝地待着,他倒是跑上跑下。
陈辛敛起了情绪,挨个询问着院子里的仆从们。
问了半天口干舌燥,什么都没问出来,唯一的突破口还是同样卧病在床的吴嬷嬷,结果听了满肚子的牢骚,他一口气是提不上来也下不去。
佛堂这边的线索也断了,其他三处就更没别的线索了。
新月始终缀在他的身边,他若有什么需要和吩咐,不用开口新月都提前为他想到了。
等他问完话,新月将全程记录下来的纸递了过去。
“还望大人尽快查明真相,我家小姐在府里不明不白差点被人给害了,若不是福大命大又有将军及时赶来,只怕是要被烧得灰都不剩。”
新月垂首,哽咽道:“小姐与人无冤无仇,婢子实在想不到有谁要害我家小姐。”
陈辛接过纸卷扫了眼。
闻言没吭声,心想这沈家里里外外怕是都与沈潮云有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