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源等人最后还是没能跟上前去。
沈潮云抬头看了眼霍勖,见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便知道他不准备今日一同前去,于是在确定人手足够后,她就领着新月等人跟过去了。
萧展身上伤势严重,勉强抬了一段路就撑不住了。
沈潮云追上队伍的时候,就看见他衣裳后背沁出了血迹,可见是他背上的伤口裂开了。幸好,萧婧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发现不对后就立刻找人替了他。
这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坎坷。
棺椁被抬上山,很轻松地找到了费薇提前请大师堪舆过说风水极佳的坟墓,在下葬的那一瞬间,整座山上都响起了悲恸的哭声。
鸟雀惊飞,树影抖动。
好似连山间生灵都在为他痛哭。
沈潮云沉默地站在萧展兄妹两人的身后,嘴角微微抿起,看着那块竖起来的石碑。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不知在何处被烧成灰的阿娘,还有据说葬身大海的父亲,她的家人好像目前都没有一个得到善终的,明明他们没做错什么。
可最后却都死无全尸,甚至是尸骨无存。
昨日庆帝在御书房说的那番话又在脑中回响,他说这都是因为侵占了世族原本的利益。
沈潮云原本悲伤惘然的眼神霎时一变,陡然间就冷了下来。
可笑,阿娘没有做错,萧叔叔也没有做错。
他忠君爱国,为国守边疆,明知前方是死路还是毅然前往,他是真的蠢笨至此没有发现异样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他对朝廷对皇帝依然存有幻想!
归根结底,错的是这个世道,是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满眼只知利益的那些蛀虫!
沈潮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的目光慢慢从墓碑转移到了灰蒙蒙的天空之上,恰好有候鸟成排地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去。
……
葬礼持续的时间不长。
费薇母女俩在死讯传回京城之后就哭了许多天,这些日子眼泪都快流干了。
而萧展,他郑重其事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萧家世代忠君,他的父亲却因忠君而死,便不会再忠,他已决定随母亲跟着沈潮云去并州生活。
接着萧展便快马加鞭地回了城,直奔皇宫,跪在御书房外求见庆帝请他收回加封的旨意,他们萧家担不起定国公之位,而这个世子之位他也担不起。
最重要的是,他给庆帝奉上了西南军的兵符。
相当于交出了兵权,之后西南边境的一切事务都将交给庆帝,由他另外再找人镇守边境。
这是庆帝和李元景精心策划最后想要达到的目的。
因为朝廷武将的缺少,庆帝也只能忍着不安,让这些镇守边疆的将军深耕边地。
他们在边地就是土皇帝。
多年来也就造成了一种边地百姓只知都督而不知陛下的场面,更加剧了庆帝心中的不安。
谁也没想到萧展会做出这个决定,庆帝原本抱病不想见他,在听到他是为这个而来之后,半推半就地接下了兵符,当即下令解除了萧展身上的代都督之位。
自此,西南边境等同于掌握在了庆帝手中。
这本是桩喜事,可只要想到他最喜爱的儿子和宠妃因此事而被废,宫里如今还在筹措巨额账款,庆帝就没办法真正地高兴起来。
洪福轻声道:“陛下,您该吃丹药了。”
他取出装着紫金丸的匣子,把丸药递了过去,接着将温水也送了过去。
庆帝接过丹药,混着水吞服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幽幽地叹道:“洪福,你说朕做的对不对?”
洪福弯着腰,笑道:“陛下是天子,无论做什么自然都是对的。”
天子怎么会有错呢?
若是有错,是不是说明上天对他这个天子不满呢?
……
沈潮云下山后就回了霍府。
刚到就看见小厮模样的人抬着一箱箱的东西往霍府送,一个接一个,宛如流水一般。
何掌柜等人站在门口,每人手里都拿着账簿清点箱子里的物件。
她挑了下眉,走过去后问道:“这是哪家送来的?”
何掌柜指了指还在抬箱子的队伍:“宫里头送过来的。”
“然后这一部分是沈家大公子送来的。”
接着又指向门内放着的一小部分箱笼,扬眉嗤了声道:“沈家还在装死呢,把门关起来当没这事发生,催债的人已经过去了。”
听到这里,沈潮云丝毫不感到意外。
原本她是不准备再去和他们打交道的。
不过既然他们不配合,那就由她来和他们彻底做个了结好了。
沈潮云垂眸想了想,道:“把沈家的地契房契都给我,再让清楚沈家账簿的掌柜随我走一趟。”
何掌柜要在这里盯着宫里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有她最清楚。
于是只能打消自己陪同的念头,转而挑了个掌柜出来,让她跟着沈潮云一起去沈家讨债。
她刚选好人,就看见霍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很快就从府里列队跑出来一支气势凛然的队伍,看起来约莫有五六十人的样子,各个身披寒甲,浑身肃杀的模样,光看都让人心惊。
何掌柜愣了一下。
接着便看见她家少东家立马欢喜地朝人跑了过去喊人。
沈潮云惊喜地道:“小叔叔,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霍勖摇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这些是我的亲卫,你去沈家讨债带上他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办就是。”
沈子兴昌平侯的爵位还没被废,府中按例也是有侍卫的。
若是只带沈记的小厮去,恐怕会落于下风。
沈潮云知道他这是为她撑腰的意思,眼睛顿时弯了起来,仰起头看着他问道:“那等我回来的时候,小叔叔还会在家吗?”
霍勖挑眉:“怎么?”
“我去搬空沈家来养你呀。”
他不由失笑,接着摇头道:“我要进宫一趟,若你回来没看见我,那我便是在宫里。”
沈潮云听到了回答之后便没有再追问。
此时进宫肯定是有要事,府门前人来人往,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高兴地同他挥手,随后就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沈家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霍勖脸上的表情便沉下来。
在她去并州赴任之前,还有件事得处理。
沈子兴霸占了那么久的昌平侯之位,也时候该还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