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第二次从厕所出来,柱子已经先离开了。
我去西边小屋看了一眼,老太太正坐在炕上纳鞋垫,见到我招了招手似乎在说什么,但我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犹豫片刻后,我直接走进去打开了柜子。
老太太身子一震,似乎被我吓到、或是气到了,挥舞着双手看起来有点激动,而在我伸手想要掀开雕像上的黑布时,老太太竟然直接朝我扑了过来!
我连忙侧滑半步躲开,结果老太太的重点并不在我,她慌忙整理好雕像上的黑布,又双手合十拜了几下,随后连连摆手似乎是要赶我离开。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随口道了个歉退出西屋,但其实这是一场反应测验。
根据柱子母亲的反应,我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村子里的人见过某种“神迹”,而且就在最近二十年、甚至是更短的时间之内。
这是因为柱子一家仅搬来二十年左右,但柱子的母亲,却对这位“神明”表现出了极深的恭敬、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人类在宗教信仰方面是很现实的,他们所信仰的,一定是可以解决其自身痛点的。
但如果这种“解决”只停留在精神寄托的层面,人类对其的信仰程度也会逐渐淡化。
可是柱子的母亲在二十年内,出现了程度极深的信仰,只可能是一种情况——她曾亲眼见到了“神迹”。
“神迹”可能是某种难以解释的现象,也可能是她的痛点、或者她亲眼看到村子里某人的痛点,被这位“神明”切实的解决了。
但无论是那种情况,“神迹”都是客观存在、并且如今依然有迹可循的,否则这里的人不会这么“虔诚”。
心里想着,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一些很奇怪的地方。
村里几乎各家都有粮仓,说明他们是有耕种这项工作的,但是在整个黄家村,我连一头牲畜都没见到。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要知道1985年还没有实现农业机械化,甚至连半机械化都没有,农村的耕种,依然是以牛或者骡子为主要重劳力。
这个年代的村子里没有牲畜,相当于后世的电商公司里没有电脑。
“是没养在村子里吗?”
我嘀咕着朝村外看去,牛毛细雨对能见度有影响,不过能看到北、东、南三个方向的几公里内,都没有饲养牲畜的迹象。
于是我又将目光投向西边,也就是昨天我从远处看到的、那片茫茫白雾的方向。
地理位置上,白雾距离黄家村不到两公里,按说我是能看到里面一些东西的。
然而事实上我能看到的只有“白雾”,这几乎等于在向我宣告,那里就是这个梦境“蛋黄”区域的边界。
不过我现在却有点犹豫,因为那个地方虽然值得探索,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里和黄家村的古怪有联系。
毕竟我的最终目的是【大灾难】,而我目前查到的、唯一能与其真相连接起来的,就是当初迫使“主”的种族背井离乡的那些灾害。
或许那和人类即将面临的【大灾难】不同,但至少可以起到参考作用。
所以我眼下的最主要任务,是通过黄家村加强对“主”的了解,再从中分析其弱点,甚至抓到“主”的把柄。
只有这样,我才能站到一个和“主”相对平等的位置上,否则即便我穿过“边界”见到了“主”,大概率也只能重蹈上次的覆辙。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两者间的“联系”很快就出现了。
是那个白血病小女孩的爷爷,他背着一个似乎很沉重的竹篓,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看到里面有一大块鲜红的生肉,还有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
这显然和黄家村的“信仰”有关,我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跟了上去。
这可能是我做过最轻松的跟踪了。
老人本身走路的速度不快,背着沉重的竹篓就更慢了,我散步似的在几十米外远远吊着,有时甚至还要故意停下来,等他走远一点再继续跟踪。
我们一前一后的出了黄家村,老人先沿着大路朝进山的方向走了几百米,然后拐进了一条还算平坦的小路。
这条路很窄,路面只有三十多公分宽,不过应该经常有人经过,泥土路面上连根杂草都没有。
我远远跟着那对爷孙,走着走着忽然感觉不对,从这条小路的走向来看,似乎是迂回通向那片白雾的。
果不其然,大约一个小时后,周围就开始出现不同于牛毛细雨的、淡淡的白色雾气。
“结果还是到这来了。”
我嘀咕着又走了大概十分钟,绕过一片茂盛的灌木之后,一片浓雾笼罩下的林中空地,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被这突然的豁然开朗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正准备后退躲藏,却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似乎有重物碾压而过的声音。
紧跟着,一头巨大的诡异生物,从浓郁的雾气中滚了出来。
是的,它是“滚”出来的,因为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畸形肉瘤,又或者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将一些未干透的泥塑胡乱揉捏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里的“泥”是骨骼、是血肉,是人类以及牲畜的各种肢体。
它的体表没有毛发,并且不断分泌出一种湿滑黏腻的淡红色粘液,这让它看起来有种被剥了皮的野蛮和残忍。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好像找到黄家村的村民了。
在那畸形肉瘤一样的扭曲身体上,能看到牛角、牛蹄之类的动物特征,但更多、也是更乍眼的,是几乎遍布它全身的、各式各样的人脸。
那些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闭着眼睛一副平静的样子,如果不是这些面孔出现在同一具身体上,我甚至会觉得他们只是睡着了。
随着老人靠近,其中的几张脸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同时发出一种意味不明的含混声音。
老人似乎听懂了,他摸了摸其中一张小女孩的脸,放下竹篓拿出鲜红的生肉和一把小刀,切下骰子大小的一块后,放进了小女孩的嘴巴里。
吃到东西的“脸”立刻安静下来,但还有更多的“脸”没吃到东西。
它们继续含混的呻吟着,淡红色粘液下的肌肉不断抽搐,看起来像是在讨要食物,又或者是想把老人当成食物。
不过我已经没心思在意那位老人了,因为那些脸所发出的含混声音,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统一:“Kakulu-daw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