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带这些无辜的姑娘们先回京城安置,你将这些人和余孽押送回去吧?”
五公主望着好些熟悉的老面孔,嫌恶的别过了脸,恨恨地低骂了一句: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什么?”
三皇子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
五公主淡淡的摇了摇头。
随行的马车只有一辆,受了伤的黎欢躺在最里边的软凳上,满脸担忧的黎安守在旁边。
陈望远陪着江姝静坐在右侧,谭怀真陪着面色犹显苍白的蒋如雪坐在左侧。
马车外。
五公主随手指了一个姑娘与她同乘,一马当先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其余姑娘们蒙着面,两人一骑,由护卫们牵着马缓缓前行。
蒋父和邵明俊则一左一右,单独骑着马沉默地护在马车两侧。
“安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的沉默被一声虚弱的呼唤声打破。
原是受伤昏迷过去的黎欢终于转醒,正在轻声呼喊她此生最在意的人。
黎安连忙扑到母亲面前,关切地问道:
“娘,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见日思夜想的女儿近在咫尺,黎欢的面上浮现出真心的欢喜,动了动胳膊想要摸了摸女儿的脸,却发现自己左手没有知觉,完全使不上力气。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侧,却发现自己的左侧衣袖空荡荡的,不由得神情怔住了。
黎安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再次泪如雨下,哽咽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娘......”
半晌,反倒是黎欢先开了口,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慰她说:
“没关系的,娘还活着,安儿你也好好的,就够了。”
“娘!”
黎安再也忍不住心中情绪,哭着扑进了母亲的怀抱中,母女二人紧紧的相拥在了一处。
“娘这些年也攒够了银子了,足够我们富足的过下半生了。”
“嗯,安儿以后就做娘的左手,守着娘过一辈子。”
“好,那娘想一想,回头盘一个铺子,咱们母女俩一起过日子。”
......
两道相似的温软声线交叠在一处,透着亲情的暖意和希望,冲淡了忧愁。
像是晨曦间初升的朝阳,从层层叠叠的云雾中洒下的一缕阳光。
也照亮了马车这小小的一角。
面色苍白的蒋如雪闻言也忍不住轻轻的勾了勾唇角,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强忍着心中翻涌的痛苦和屈辱,小心翼翼地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谭怀真。
感受到身侧人的目光,谭怀真转头也看了过来。
望着蒋如雪眼中的惶恐不安,谭怀真冲着她安抚的一笑,旋即又立刻扭过头去。
没有寻常男子可能会表现出的怒骂和痛斥,可眼中还是隐隐流露出一丝抵触的情绪。
他已然是教养良好的谦谦君子了,肯亲赴此地来救她,也不曾说些难听的话伤她的心,心中怀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蒋如雪眸中流露出难堪和失落,慢慢地垂下头去。
江姝静很担心蒋如雪的情况和情绪,眼睛一直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这边,抿着唇异常的沉默。
陈望远倒是坦然得多了。
他与江姝静之间并没有感情,若不是邵明俊通知他,他甚至都不知道江姝静已经失踪大半个月了。
身子孱弱的他今夜会过来,既是全了他和江姝静有一桩亲事的名分,也是因为他看出了邵明俊对江姝静的感情,从陈家的角度上来说他不想与前途一片大好的邵明俊交恶。
他父亲的官职,已经够得罪人了,没必要再因为他这个无用的儿子给他添麻烦。
陈望远感受到身边江姝静情绪的变化,疑惑的扭过头来看她,而后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坐着的蒋如雪和谭怀真。
看着两人身近心远的尴尬样子,陈望远了然的挑了挑眉。
“姝静,你没事吧?”
陈望远突然出声,陌生的称呼和过分亲昵的语气,倒是吓了江姝静一跳。
她疑惑的转过头来,看向陈望远眼中满的几乎能溢出来的关切和深情,干巴巴的回答道:
“我......没事......啊?”
“你没事就好。”
陈望远突然伸手,将江姝静的双手攥在了掌心中:
“只要你人没事,就什么都好。”
江姝静嘴角抽了抽,好像有点明白陈望远在干什么了。
她看似深情脉脉的与陈望远对视着,其实眼角余光一直悄悄地瞄着蒋如雪那边。
张了张嘴,想要配合着陈望远说些什么甜言蜜语,可奈何确实经验有限,只干巴巴的说出个:
“我......”
就愣生生地卡壳了。
好在陈望远反应迅速,立即接上了她的话头,饱含深情道:
“不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没关系,统统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人还好好的,就够了!”
说完,一把将江姝静搂入怀中,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江姑娘,唐突了。”
江姝静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看似亲密喁语,实则:
“陈公子,多谢。”
两人亲密的相拥在一处,正对面的蒋如雪和谭怀真面色尴尬的低下了头。
尤其是谭怀真,有人珠玉在前,同样作为未婚夫甚至还是自小青梅竹马的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冷着一张脸了。
抿了抿唇,谭怀真面上神色肉眼可见的缓和温柔了下来,垂首轻声问道:
“如雪,你冷不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蒋如雪摇了摇头,冲着他柔柔的笑。
虽然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甚至不合时宜的简单关心,但也足以让蒋如雪的面色瞬时好转,眼中的惶恐难堪也淡去了不少,看着情绪稳定了下来。
马车内的沉默总算消融,间或响起一两句温情的私语。
马车外,邵明俊沉默的骑着马,听到里面的动静心中是又酸又涩,百感交集。
一时又为江姝静选对了人而感到高兴,一时又为自己感到难过。
明明陈望远能做到的事情他都能做到,甚至比他做得更好,可就是差了一......
在江姝静的建议下,先行一步的五公主利用手下的人脉将静安庵明为庵堂,暗为娼馆的风声散播了出去。
因此,当三皇子押着一众镖客从西城门进来的时候,大道沿街已经站满了议论纷纷的百姓们。
当平日里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被捆着手脚被拖着走进来,昨日夜风里宣扬的消息得到证实,百姓们激愤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砸呀!”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这么一声,一瞬间,似乎整个京城的上空都被臭烘烘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占领覆盖了。
稀稀拉拉的淡黄色和灰褐色的液体挂在这些嫖客的头发上,衣服上和身上,散发着令人掩鼻的臭味。
甚至,连骑马在最前面的三皇子也未能幸免,被百姓们的义愤填膺所波及。
好在,刑部得到了消息,及时的派了衙役过来驱散人群,没让三皇子陷入到更难堪的境地。
在刑部的人亦步亦趋的保护下,三皇子押送着这些嫖客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走过了这些人群聚集的路段。
可众人的心刚放下去,便被一声尖利的叫喊声惊回了喉头。
“好你个瞿叔达,你和老娘说是去同僚家商议要事,结果商议到尼姑庵里去了!”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位身形高大的妇人如一只箭一样冲了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推开上前想要拦住她的四五个衙役,直奔嫖客中的一位白面男人。
豆包大的拳头砸在男人身上,妇人一边愤恨地咒骂着男人的祖宗十八代,一边挥拳如雨。
只把男人打得瘫倒在地,缩成一团,一张白生生的脸都打得青紫涨红。
“这位夫人,你不能这样!”
有衙役上前想要将妇人拉开,结果被妇人轻轻的一挥手,便挥退了七八步远。
更要命的是,这厢里还没有拉扯开,身后已经有不少官家夫人打扮的妇人被奴仆拥簇着上前,朝着她们的父亲,兄弟,夫君,儿子破口大骂,撕扯踢打!
这些妇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这让想要维持秩序的衙役们也束手束脚,只敢费尽唇舌的劝说。
一时间,陷入了比刚刚还要混乱不堪的场面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濒临爆发的三皇子终于等到了救星。
邵明俊奉皇帝之命,领着一队禁卫军,长刀重剑的驱散了失态的夫人们,护送着三皇子离开。
听完了三皇子的禀告,皇帝当朝愤怒的捏断了胸前的玉串。
他不仅仅是愤怒于这件涉及十数位朝臣的丑事,更愤怒于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让他绝没有遮掩的可能。
三皇子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低着头站在阶下一动不敢动,即便被从阶上迸出来的珠子砸了脸颊也一声不敢吭。
“皇城根上,天子脚下,竟然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事!简直就是视朝政法度于无物!”
皇帝一指阶下的三皇子,愤怒的下令:
“你,负责全力查清此事!”
“是,儿臣领命!”
回到长公主府,江姝静首先见到的就是蔡扶桑,以及庭院中已然被打成了一个血人,只剩下一口气的“林雅雯”。
蔡扶桑告知她已用身子不适的理由为她和蒋如雪在户部告了多日的假,以及他发现并审问“林雅雯”的全过程。
“她也只是为他们做事,并不知道幕后之人。”
蔡扶桑无奈又愤怒的下了结论,他和宋莲二人合力用尽了手段,“林雅雯”也未能说出她们想要的信息。
要么是她确实不知,要么就是她骨头太硬,为了自己的主子连死都不怕。
无论是哪一种理由,“林雅雯”显然都失去了继续审问下去的意义。
另一边,五公主也遣人通知她:
太常寺博士秦安的府邸被人血洗一空,无一人存活。
至此,她们掌握的能动的线索尽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