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静诧异的抬眸,却一下子愣住了。
蒋如雪一身烈焰的红装,冲她笑得明媚又张扬,仿佛还是从前的模样。
江姝静眨了眨眼睛,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劳累之下出现了幻觉。
见她双目发愣的瞧着自己,蒋如雪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你明明没有摔,怎么就傻了呢?连人都不认识了?”
江姝静连忙从她的怀中退出来,不好意思地低头整理移位的朝服,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她笑意如常,江姝静心中是又惊又喜。
有心想要问些什么,可又心生胆怯。
蒋如雪本就是大方率直的性子,经过这些日子又更添了许多温柔敏感。
瞧着江姝静抿唇觑眼的模样,蒋如雪便知道她心中的犹豫和担心。
“江雪。”
蒋如雪站定在原地,大大方方的直视着江姝静: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想不通,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无妄之灾,甚至为此怨恨过平白无故将我卷进来的你。”
“蒋姐姐,我......”
蒋如雪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含笑道:
“好在,有人过五关斩六将,连我爹都拦不住她,闯到我面前告诉我当初在静安庵你是如何明里暗里的保护我的。
说到底,我更多的是受到了惊吓,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至于那些闲言碎语和旁人的眼光,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况且,有殿下和你珠玉在前,我怎么也不能落后你们太多吧?”
江姝静望着蒋如雪坦然的眉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况且今日一早我就听说程山那个老东西在早朝上为难你,我哪里还顾得上我心里的这一点小别扭。
我怕你孤立无援,又怕我爹因为我的事情迁怒你,不肯帮你,就连忙过来看你了。”
“蒋姐姐,你真好!”
江姝静扑到蒋如雪的怀中,与她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欣喜。
心里酸胀胀的,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感受到衣襟处的湿意,蒋如雪好笑的将人拉开,温柔地擦去她眼下的泪珠。
望着江姝静纯然一片赤诚的眉眼,蒋如雪很难将黎欢口中那个浑身陈年累月旧伤,遍布遭人虐待痕迹的姑娘与眼前人联系在一起。
到底是如何强大的内心,才能将全部的伤痕都尽数掩藏,还能敞开柔软与善良与她人相交。
不沉溺于过去痛苦的同时,还能尽力为她人撑起保护的伞。
两相里对比起来,蒋如雪似乎明白了姜荷绮为何会那么信任看重江姝静。
蒋如雪不免抿唇,望向江姝静的眸中全是心疼:
“江雪,你心里过得一定很苦吧?”
江姝静心头一热,忽的生出了要和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和过往的心思。
双手牢牢握住蒋如雪的手腕,江姝静开口带着沙哑:
“蒋姐姐,其实我......”
“好了。”
蒋如雪却打断了她的话,用更紧的力道回握住她的手:
“痛苦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与其揭开伤疤再体验一遍当时的痛苦,不如向前看,看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局。”
想到自己来的原因,蒋如雪连忙问道:
“程山向你发难的事情,你可有什么头绪了?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提到正事,江姝静立刻严肃了神色:
“我觉得程山瞄准了那些姑娘的青楼出身就很关键......”
“如何说?”
蒋如雪疑惑的问道。
“青楼出身,即便攒够了银两为自己赎了自由身,可只要被人说破过往还是会引来旁人的耻笑鄙夷。
这样身份的姑娘自尽于家中,比起讨论她的性命,旁人更多的还是会把口舌集中在她曾经的身份和过往上。
再稍加引导与编篡,很容易将旁人的想法引到他们想要引到的地方去,青楼出身的身份太好大作文章了。”
背后之人的心思和用意并不难想通,可正是因为猜到了对方选择她们的原因,江姝静才更觉得齿冷和气愤,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
“而沦落风尘的女子,要么是家中无人仅靠她自己是活不下去了,要么就是她的父母亲族也并不在意她,甚至以她为耻。
因此,她们的性命如何,事后大概率并不会有人追究。
就算是有人要追究,风尘里打滚,迎来送往的过客如过江之鲫,除了再徒惹他人鄙夷轻视,也不会有别的结果。”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任由他们给我们泼这么一盆脏水吗?”
蒋如雪如今最恨的就是这种肆意轻贱侮辱女子的人,不由得咬牙,着急的问道。
“别急。”
江姝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显然是心中早有成算:
“既然他们喜欢用青楼女子做文章,那我就送他们几个青楼女子上门去!
我已经安排人去找那些牵涉其中的姑娘们昔日的好友,给她们银两去户部也开立女户,看能不能引蛇出洞......”
见她并没有被程山的突然发难打乱阵脚,还在短时间内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章程和盘算,蒋如雪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好,这些日子你就安心的去查,争取早日查到在背后捣鬼害人的人!”
蒋如雪也向江姝静坦白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听说我们是生了病告了假才一直没有出现在户部,如今是时候好起来了!
今日我便打算回户部坐镇,看住那些宵小之徒!”
望着蒋如雪重新焕发神采的面庞,江姝静的话在舌尖上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好些事,道理都在心中,旁人说上千遍万遍,终究不如自己想明白来得有用。
江姝静将人一直送到公主府门口,仍依依不舍的拉着蒋如雪的手腕,一句一句嘱咐着她要小心提防程怀英等人。
却在门口瞧见了一道颀长尊贵的身影,安静地伫立在晨光里。
听见动静,三皇子缓缓转过身,冲着江姝静微微一点头示意,却在目光落在蒋如雪身上时扬起温温柔柔的笑意,轻声道:
“这么快就谈完了?”
江姝静的目光在看清三皇子面容时便微微一滞,心中迅速浮上了一层警惕提防的油雾。
自从对荣贵妃一脉有所怀疑之后,江姝静便很难不对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言行有所揣测和防备。
可身边的蒋如雪却像是与三皇子十分热络的样子,含着笑便迎了上去:
“嗯。”
蒋如雪扭头冲江姝静摆了摆手,笑道:
“你先去忙吧,不用送我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登上了三皇子的马车,连江姝静拼命向她使的眼色都没有看见。
江姝静不由得陷入了疑惑,蒋如雪什么时候和三皇子这般熟稔了?
正思考间,忽然觉得有一道冰凉噬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都生出了不适感。
抬眸,顺着不适感的来源看过去,江姝静倏然撞入了三皇子一双寒潭深墨的眸子里。
只见三皇子双眸幽深地盯着她,一双薄唇却勾起善意疏离的弧度,冲她冷淡的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从出现到离开,三皇子与她连半个字都没有交流,全程表现得非常合乎情理。
可江姝静心里,就是涌上了非常强烈的不安感。
这种不安,是一种近乎不讲道理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曾数次救她于虎狼之口,这让她没有办法忽略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