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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没有辜负百官的猜想,朝会又罢了,群臣都在猜想皇帝估计是受了杨慎的刺激,朝会不开了。

但是乾清宫议事正常进行,这日朱厚照与内阁议完事,便移驾文华殿,按照朱厚照那日批准杨廷和的奏本,内阁便着手安排皇帝的经筵活动。今日朱厚照就要进行经筵活动。

经筵在国朝刚建立时并没有固定的日子,有时令文学侍从之臣讲说,也没有固定的场所。在正统年间,才开始专门针对经筵制定礼仪制度。分别在每月的初二、十二、二十二举行,每月三次,皇帝亲临文华殿进讲。寒暑不讲。

设知经筵事一人,总领经筵一切事务,正统前期由功勋大臣担任,后来由内阁首辅来担任;

设同知经筵事二至三人,协助知经筵事处理相关事务,多由内阁大学生或各部尚书、侍郎担任。

设经筵讲官,负责向皇帝讲解经史子集,一般由兼任翰林院编撰以上职衔的各部高级官员、国子监祭酒担任。

设侍经筵官若干,皇帝特许参加经筵的官员,不负责任经筵之事,只是旁听。

设展书官若干,负责为皇帝展掩书籍,一般由翰林院编修担任。

设立书写讲章官若干,负责誊写经筵讲章,一般由编修或中书舍人担任。

同时还设有经筵执事官,这是一个统筹官,具体包括四类人,分别是鸿胪寺堂上官一人,负责鸣赞;锦衣卫堂上官一人,负责警卫;侍仪御史二人,负责礼仪;给事中两人,负责监督官员礼仪。

正统年间杨士奇《请开经筵疏》奏本上写“必得问学贯通,言行端正、老成重厚、识达大体者”,且要先由“吏部、翰林院共同推举,具名陈奏”,然后由皇帝钦定。

朱厚照心中暗暗懊恼着,他一时的热血让他批准了这个奏本,但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冲动地做出了一些决策,没有充分考虑到后果和实际情况。这种后悔情绪让他感到不安,完全忽略了经筵背后的所延伸出来的意义。

皇帝移驾文华殿之前,直殿内官在文华殿设御座,又设御案在殿内御座之东稍南的地方。设讲案于御案之南稍东。

司礼监魏彬已经命人先陈所讲四书经史各一册放置御案。又各一册放置在讲案。四书东、经史西。

朱厚照驾临文华殿。鸿胪寺寺官引知经筵及侍班讲读执事侍仪等官于丹陛上行五拜三叩头礼。

然后诸官依次上殿。依品级东西依次站立。知经筵官杨廷和,立于侍班官上。侍仪御史给事中在殿内之南、分东西北向。

杨廷和眼神凝重地注视着殿内的众官员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他的眼皮不自觉地跳动起来,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向左右望去,殿内竟然赫然站立着夏言、张璁以及杨慎三人。他们仨没资格来,是被皇帝临时任命侍经筵官。

不仅如此,皇后家的夏助、夏勋以及太后家的张宗说也在。

杨廷和不禁开始猜测起皇帝的心思来。他实在无法理解皇帝为何会如此安排,让这三位人物出现在殿内。难道皇帝如此刻意为之有何安排?还是说他有其他深意呢?这些问题让杨廷和感到困惑不已。

面对眼前的局面,杨廷和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与警觉。他暗自告诉自己不能被情绪左右,更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态度。毕竟,身处官场多年的他深知,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而对于皇帝的意图,他只能等待时机去揣测。

而张璁内心狂喜中:“这是一种信号,皇帝对自己的上书是认可的,不然他一个小小的礼部观政,怎么能有资格站在这里旁听?”

夏言立于一旁,面上也是平静看不出忧喜。

张宗说心里骂道:“给你看大门还不够,还拉着我在这里听天书。”

夏助、夏勋二人则侍立一旁眼观鼻子嘴观心,只站自己的岗。

朱厚照端坐在御座上,看着御阶下众人的表现,心中想道:“后悔归后悔,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此时鸿胪寺官员赞:“进讲。”

讲官一员从东班出,一员从西班出。待到讲案前稍南、北向并立。东西展书官各一员,各从本班出。前进至御案之南铜鹤下,东西向立。

赞讲官鞠躬、拜、叩头,平身,礼毕。东班展书官进到御案前,跪展四书。礼毕。起退立于东鹤下。

讲四书讲官进至讲案前立。

“臣礼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石珤进讲。”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石珤奏道。

朱厚照看着眼前此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看了看杨廷和。杨廷和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石珤说道:“臣讲《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接着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是在说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所以君子日日精进,也应使民众如此,方得至善。”

朱厚照刚开始闻言还连连称赞,听到后面便怀疑选的这个题的目的了。待石珤讲完,朱厚照摆手让展书官停下,问道:“何为亲?”

“朱子言之此处作新也,故而舍弃旧而图新。”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此处亲作何解?”

“亲近之意。”

“二者为何不一样?”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故而亲民,当作新民。”

“石卿之言,朕不能认同,明德、亲民、至善皆强调君子内修,若作“新民”朕觉着不妥。”

石珤闻言说道:“启禀陛下,亲民作新民乃是君子明德,使百姓知之,故而作新民。”

朱厚照却说道:“然朕依然认为,亲民当亲近百姓,也让百姓亲近自己,这也是明德的体现。”

石珤闻言顿时头大,他感觉皇帝说的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张璁闻言觉着皇帝的论点虽然和朱子说的不一样,但是猛的一听也有道理,似乎这个论调在哪里听过。

杨慎和夏言皆不作声。

张宗说在一旁心里腹诽道:“什么亲不亲的?”

朱厚照又说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所以朕认为,明德于天下,想要国治,应当亲民,石卿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此乃大乱至大治,非常态。君子内修己身而至至善不是教育百姓,而是要养民、安民,故而首在亲,非新。”

石珤闻言说道:“谢陛下,臣知之。”石珤此时内心极为失落,本想毛澄进入内阁,自己则顺势升为尚书,看来要落空了。你连经筵都讲不好,靠边吧。

蒋冕和毛纪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和疑惑。他们原本以为皇帝经筵也只是走走过场,却没想到皇帝会借着经筵阐述治国的言论。现在看来,皇帝同意重开经筵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但是又想过来,这还是杨廷和建议的呢?巧合吗?

同时不仅是蒋冕、毛纪,其他官员也觉着今日皇帝的言论让他们感到困惑,因为这与他们一直以来所理解的皇帝形象有所不同。

而杨廷和捻须称赞道:“陛下言论确实较为新颖。言之亦不无道理。”

朱厚照则笑道:“学问考究朕不如先生们,只是有感而发矣。”

此时展书官至御案前将四书合上。仍退立于鹤下。西班展书官进至御案前。跪着展开了一部乃《尚书》。展开后便起退立于西鹤下。讲经史讲官进至讲案前立。

国子监祭酒赵永奏道:“臣国子监祭酒赵永讲‘咸有一德’。”

朱厚照此时再不明白那可真成傻子了,这是分明暗示自己要注意自己的德行啊。

《大学》讲“明德”,《尚书》讲“咸有一德”。朱厚照内心大骂道:“艹,你们是在拐弯抹角的骂我无德啊!”

但是却是压着火说道:“这个朕知道,‘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德。’”

赵永道:“陛下圣明,臣讲咸有一德,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僣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朱厚照说道:“请再讲。”

赵永道:“是。太甲即位,伊尹劝导太甲不要懈怠,始终惟一保持警惕戒慎,使自己的德行不至亏损,任用官员要品德和能力都要兼备,如此民众咸服。”

朱厚照闻言:“呵呵……”说道:“朕闻《道德经》有言‘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一正。’尚书言德一,道德说得一,秒极。”

赵永闻言讪讪笑道:“陛下圣明。”众臣不知道皇帝为何把话题忽然扯到了道德经上,都竖起耳朵看皇帝怎么圆呢。

朱厚照接着说道:“你讲的‘咸有一德’不错,朕之所以认为‘德一’与‘得一’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因为老子言之得一是说万事万物总会有对立面。天有了对立面,更显的明亮。地有了对立面才会宁静。神有了对立面才会显的事事会成。山谷又了对立面才会充盈。万物有了对立面能够向生。有德之人有了对立面会公正。事物总会对立又统一。一者两面也。”

群臣闻言心中大为吃惊,皇帝这言论也太逆天了!这道德经还能这么解释!?

朱厚照喝了一口茶说道:“天没有了对立面,怎么显的清?同理地、神、谷、万物都是这样。高贵就是以卑贱为基。高用下来作为支撑。所以王侯称孤道寡,就是如此的道理。故而有言:‘民,水也;君,舟也。’朕为天子,代天牧民,当德一,汝等大臣处庙堂之高亦当德一,临民之官更当如此,否则朕任用的官吏要是品德和能力都不兼备,如此民众怎么会咸服?”

赵永连连称是,群臣闻言皆默不作声都在品味皇帝的话语。

张宗说心中道:“他什么时候这么会读书了?”

赵永退,仍立如初。展书官再至御案前跪掩书。仍退立于鹤下。

鸿胪寺官赞讲官鞠躬、拜、叩头,其后平身。各退就东西班。展书官随之。

序班二员举御案。二员举讲案。退至原所。鸿胪寺官赞:“礼毕。”

按照惯例朱厚照命赐酒饭。鸿胪寺官及各官皆跪承旨

出至丹陛上行叩头礼。接下来,知经筵事杨廷和便会率领众人到东顺门享受御赐的酒饭,能吃上皇帝御赐的饭。

这在古代是莫大的荣誉,何况这顿饭尽是“珍馐良酝”、“极尽丰盛”,而且明朝还有一个非常人性化的规定,吃不完可以带包带走。

朱厚照知道后内心极为不满,拐着弯的骂我无德,竟还有脸吃饭!还是我赐的饭!生气归生气但是朱厚照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所谓清流也不过如此。德才兼备者少,无德无才者多!”

而众官员吃饭时内心都在品味皇帝刚刚的言论,太震惊了。皇帝一场大病后莫非真有神仙保佑,否则怎么会有如此言论?

杨廷和问道:“敬之,你认为陛下今日经筵表现如何。”

蒋冕答道:“刮目相看。”

毛纪在一旁也说道:“的确。杨阁老认为呢?”

杨廷和说道:“所见略同。”

蒋冕说道:“略同就是还有不一样的吗?”

杨廷和说道:“不,应该是看法一致。”

其实经筵制度发展到如今各项规定已经非常详细,参加经筵的每个人怎么站、站在哪里、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桌子怎么摆放及怎么移动、书籍放置的顺序及朝向等都有非常明确的规定。

组织经筵的礼仪更是复杂异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经筵已经从一个“学术活动”演变为纯粹的国家典礼。

可是朱厚照却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经筵的程序。

而张璁、夏言、杨慎也都各自消化着皇帝刚刚说过的话,他们心中皆是无比震惊。尤其是张璁和夏言二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马上天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要知道,在以前,这正德皇帝陛下,靠着出格的言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都没想到皇帝对儒家思想有着自己的一套观点。

难道真是他们错了?这让他们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对皇帝产生不满或者质疑,相反地,他们开始认真思考起皇帝的这番言论,并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启示。毕竟,作为臣子,他们必须要时刻关注皇帝的想法,有助于紧跟皇帝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