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娜的情绪有些低沉,但她是一个有着良好工作素养的人,所以能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鬼菩萨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问。
“不清楚,也许美国专家到的时候,他也就回来了。”简娜回答。
“事情很复杂,对吗?或者说,事情正在变得失控?”我正色问。
如果真的是那样,“镜室”的存在就变成了一颗随时都会突然爆炸的炸弹,把半个城市都毁掉。
“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夏先生。在展开合作之前,你现在只是‘镜室’的客人和参观者,只需要用眼睛看,不必为了我们的事操心。”简娜回答。
“你们的事?”我苦笑一声,“你们在济南做研究,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关乎于济南老百姓的安全。我也是百姓之一,难道不该为自己的处境多问一声?”
简娜摇头:“既然你这样问,我就无话可说了,只能回答你‘无可奉告’四个字。”
我看得出,因为之前我没有立刻答应她加入“镜室”,所以她此刻对我略有怀疑之意,我们之间的谈话陷入了并不友好的气氛中。
“夏先生,下面给你看的资料片是秘密档案,我只有播放一次的权利,请认真看,不要错过任何细节。”简娜说。
之前唐晚说过,鬼菩萨将官大娘运到“镜室”之后,发现了她大脑之内藏着一种新的视频贮存格式,与现代的电子技术截然不同。那么,我试着猜测,眼前看到的视频就是那种“新格式”。
资料记载,富士山横跨日本的静冈县和山梨县,是日本国内的最高峰,也是日本最重要的国家象征之一。。
这座山被日本人誉为“圣岳”,也被称作“芙蓉峰”或“富岳”以及“不二的高岭”。自古以来,它的名字就经常在日本的传统诗歌“和歌”中出现,日本诗人曾用“玉扇倒悬东海天”、“富士白雪映朝阳”等诗句赞美它。
富士山是世界名山,更是日本人的骄傲,曾有无数诗人、音乐家为这座山创造了许许多多作品,百余年来一直流行。
名山有灵,多出名士。这样的道理,中外皆同。
所以,很多日本的奇术师隐居富士山内外,选择适合自己门派的峡谷、溪畔、荒野、石隙修行,吸收天地山川之灵气,打通阻碍修行的桎梏,成就不朽之名。
既然桑青红是来自富士山幻戏师门派,她的记忆中有富士山的影像就不足为奇了。
大屏幕上播放过大段的黑白风景之后,忽然出现了一大群人,黑压压一片,围绕在一座圆形草庐四周。
这是一群日本人,其衣着特征非常明显。
其中一些是黑色宽袍、腰插长刀的忍者浪人,另一些则是身着军服、腰佩短枪的日本军官。
“视频资料是从桑青红脑中得来,所以全部都是第一人称视角模式,就像我们身临其境那样。”简娜从旁解释。
我点点头,其实这种视角更容易理解,观看者只要把自己当成桑青红就好了,她看到什么就代表我们看到什么,一目了然,无需细思。
“夏先生,你对二战有多少了解?”简娜问。
我谦虚地回答:“一部分而已,且只限于中国大陆历史。”
其实,我看过很多二战回忆录,也包括各国领袖、军事家的个人回忆录,已经对二战史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是,我不敢自夸,尤其是在简娜这样的专业人士面前。
“那好,我再解释一下,经我们剖析,这段影像发生在一战结束之后、二战开始之前。视频中,坐在草庐内谈事的三人,一个来自日本军方高层,一个是日本超级间谍,还有一个,就是幻戏师门派那一代的当家人。他们要谈的,就是派遣奇术师进入中国大陆,以对抗中国奇术师的所谓‘国家大事’。我们查过资料,自从八国联军入侵中国之后,满清政府就发誓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必报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之国耻。所以,太后与皇帝下旨,召集民间奇术师,以行刺、暗杀、下毒、伏击等方式,向八国联军驻京城高官展开疯狂的报复。这样的复仇方式一直延续到满清政府灭亡、中华民国成立,卓有成效,收获甚大,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八国联军的军方战斗力。据查,那时活跃在刺杀敌酋一线的中国奇术师至少有八千至一万人,中国的各大门派都派遣出了门下精锐,以杀敌报国为荣。当时官方和民间联合排定了一个‘侠客榜’,分为‘龙、虎、豹、鹰、鱼’五盟,以刺杀敌酋的官阶为评榜论据,在全中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杀敌大潮。日军由鸭绿江一线入侵中国的东北三省,其本来计划是直接挥师南下,攻取京城,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如意算盘在豹盟、鹰盟的阻击之下,被迫搁浅,变成了长驻东北、徐图南进的长远计划……”
趁简娜停下来休息的片刻,我及时地点头:“简娜小姐,你说的都很对。二战中,中国和日本的奇术师发生了超过百场大火并,很多已经被中国民间艺人编成了评书、戏剧、电影。我相信,抗日战争的胜利,与中国奇术师的付出密不可分。”
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除了军民一心、艰苦奋斗之外,还有很多特殊因素,比如美国人扔在日本本土广岛、长崎两个城市的原子弹,再比如天皇遭到中国苗疆大炼蛊师玉罗刹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诅咒……这些特殊因素不但有官方宣布、明面可见的,也有不可宣、不可说、不可谈论的国际黑幕。
总之一句话,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是天意。
天意不可违,所以二战的结局就是中国必胜、日本必败,再无二话。
“在那种情况下,日本天皇下旨,调集全日本的奇术师开赴大陆战场,对抗中国奇术师的同时,也展开对中**队高官的刺杀。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军方、特务机关高官到富士山敦请幻戏师高手出山时的一幕。人脑的记忆能力是有极限的,很多时候自动以新记忆覆盖旧记忆,这样的新旧更替过程不断重复一生,只有那些印象深刻的、有着切肤之痛的事件才会被沉淀保存下来。既然桑青红脑中留下了这一幕,就说明这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请用心看,能否从中得到一些启示?”简娜又说。
我非常同意这些话,时至今日,我脑中记忆最深的就是大哥被戕害的那一幕,每次想起来,全身都会冷汗涔涔。仇恨、愤怒、屈辱、恐惧让我无法忘记这件事,它已经变成了我心上的一大块伤疤,一碰就疼,一掀就淌血。只有手刃强敌,让大哥在天之灵安息,我的伤疤才会愈合。
屏幕上,影像转移到草庐之内,三个围着矮桌席地而坐的男人正在低头沉思。
其中两人,都曾出现在历史纪录片之中,一个是侵略军的高官,一个是日本特务机关的头子。只要是看过二战史的,都能一眼认出他们。
由此可见,我现在所看的,正是当年的真实记录,比电视台播放的二战资料片更具震撼力。
矮桌之上,放着一张一尺长、七寸宽的大幅黑白照片,靠近草庐内的第三个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有着无数绣花、绘画、点缀、流苏的衣服,如同中国戏子上台时穿的戏服。
他垂着头,腮部后端与耳廓之间有着一道隐约可见的竖向缝隙。
我略一思索,就明白他脸上带着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以遮掩其本来面目。
这人的右手按住了照片的半边,五指叉开,手背肌肉凸起,显然那动作极为用力。
我的注意力转移到照片上,突然一愣,因为那照片上的内容我曾见过。
那是一幅九曲黄河地图,虽然出现在黑白照片中,但我仍然能感觉到,河流部分微微凸起,而且带着轻微的反光。
在官大娘私宅幻象中,我也看到过这样一幅地图,黄河的九曲河道全都泛着奇特的银光。
“两者之间必有关联——桑青红是两件事的关键连接点!”我迅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能推测到的内容如下——“当时的确有一张神奇的黄河地图,河道是凸起的银色,代表了某种特殊意义。这地图是保存在幻象中的男人手上,而日本军方获得了地图的情报,以此来引诱富士山幻戏师动身到中国去。可想而知,这张地图中一定藏着让日本奇术师动心的大秘密。那么,这地图现在何处?被二战炮火毁灭了吗?还是落入了历史的幻象之中,从真实世界里永远消失?或者,它将永存于桑青红的记忆里,变成她的私有物品?”
二战中的不解之谜太多,史学家、考古学家的关注焦点全都集中于日本天皇的投降心路历程、山本五十六的黄金宝库、南京伪政权在瑞士银行的巨额账户、陪都地下的超级武器库等等,他们已经无暇顾及这样一张默默无闻的地图。
“去,还是不去?”屏幕上那军官低着头问。
他说的是日语,但屏幕上出现了同步的七种语言字幕。
“地图,真的?假的?”那戏服男人低着头问。
“镜的传说,真?还是假?”那特务头子也低着头问。
三个男人各自说完一句话,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