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大人请你过去。”那黑衣人迎过来说。
我点点头,缓步走向石舟**。
等我走近,石舟**直起腰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叛徒还是跪在地上,表情十分怪异。
本来,他的脸上抹了很多香灰,变成了灰褐色,那自然是为了达到隐形的效果。被抓之后,他一直没有机会擦去香灰,看上去十分狼狈。现在,他的脸色非常苍白,连香灰都掩盖不住,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惊吓所致。
“怎么样了?”我问。
石舟**轻轻摇头:“不好,非常不好。”
“我说的全是实话,我说的全是实话,我说的全是——”那叛徒抬起头来辩解,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说的全是实话,秦王真的在明湖居,他身边也真的没有其他人……”
“他在明湖居干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大概是听响声。”那叛徒回答。
石舟**冷笑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他在听相声,可能吗?”
叛徒使劲点头,像鸡啄碎米一样:“可能可能,可能可能。”
“他在等人?”我问。
那叛徒有些茫然,张着嘴,一直望着我。
“他在等人。”我告诉石舟**。
石舟**微微点头:“没错,我的判断也是这样,他身边当然没有什么人,因为他等待的人还没到。”
高手作出判断的依据都是相同的,假定叛徒说的是真的,秦王一个人守在明湖居,刻意地清空了所有人,一定是另有打算。
不管秦王会有多厉害,他们毕竟来自山西晋中。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从陕西到山东,一定不会勉强行事,而是跟山东本地的帮派势力相勾结,一起做事,一起得利。
我和石舟**都能从表面可见的因素,总结出表面不可见的事实,这是一名江湖高手必须具备的能力。至于那叛徒,看到什么,就招认什么。所以他只能做别人的跟班。
“也许是陷阱呢?”石舟**说。
衡量是不是陷阱的依据,就在于我们必须判断出那位言先生和秦公子究竟实力如何?
假如秦王会那边认为言先生和秦公子一定能搞定日本人,绝对不会出纰漏,那么,秦王守在明湖居就是一个事实,而不是一个陷阱。反之这种判断也会成立,就是说,秦王派出言先生和秦公子追击日本人,只是放出的幌子,而他已经断定日本人会反手一击,奔袭明湖居,于是就把主战场定在了明湖居,等待日本人自投罗网。
这一计策,在兵书上叫做“请君入瓮”,亦是非常高明的。
“怎么办呢?”石舟**喃喃自问。
“街上没有人。”我说,“既没有你的人,也没有秦王会的人。当下情况紧急,你必须作出判断,必须作出决定,大家已经拖不下去了。”
此刻关帝庙的庙门是关着的,但它很快就会被打开,主动寻求变化总胜于被动接受变化。
“我还有第三个选择吗?”石舟**问。
“没有,除非你有新的援兵。”我回答。
“我没有新的援兵。”她说,“我实际上已经黔驴技穷了,向南或者向北,现在只能通过抛硬币来决定了。”
我不禁苦笑,抛硬币这种方法等于是完全把命运交给上天。
像石舟**这样高明的奇术师,本来是跟抛硬币毫不相干的,但现在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好。”我说。
石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那是中国的一元币。
“入乡随俗,只能用你们中国的钱币了。”她自嘲。
铮的一声,她把硬币,弹向半空,等到硬币落下来,一把接住,攥在掌心里。
我倾向于向北,判断的理由是,言先生与秦公子离去时,故意左拐向南,好像是要给日本人造成一种误导。
石舟**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掌。
那枚硬币,字面向上,平躺在她的掌心里。
“向北。”她说。
这种决定跟我一致,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
她通过抛硬币来决定前进方向亦是一种障眼法,以此来掩盖她对情况的判断。如果外人以为她已经真的黔驴技穷,那就完全错了。
一个聪明人做出的决定,往往是很多元素相加的结果。她绝不会贸然作出决定,然后盲目行动。
江湖复杂,只有聪明人才能够长期地、安全地活下去,但凡是智商稍低的人,都已经在一轮一轮的大浪淘沙中,被无情地淘汰了。
“好极了,好极了。”我望着石舟**说。
“谢谢,如果你也觉得这个决定好,那就是上天的旨意。”她说。
我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已经猜到她的想法,她既然费尽心机掩盖,一定就是想让我误以为她已经没有办法。都到这时候了,她仍然连我都骗,可见她也是个心机极深的人,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是啊,天命难违,我们向北去。”我笑了。
“你们,你们——”那叛徒挣扎着想要起身,但随即被旁边的黑衣人一脚踩住。
“我说了实话,将功折罪,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叛徒哀求。
“走吧。”我说。
我能想到那叛徒的下场,要想永远保守秘密,那么死人比活人要可靠的多。
“走。”石舟**点头。
我打开庙门,第一个走出去,石舟**跟在我后面,剩下的人全都脱去了黑衣,三三两两地跟着出来。
我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径直向西,穿过一条两边都是饭店的小巷,走到省府前街东面的路口。然后,右转向北,踏上了贡院墙根街,沿着省政府大院的东墙根儿一直往北走,到了明湖路上,再又折向东,赶往明湖居。。
这样的一种行军路线,也是为了给秦王会造成判断上的困难。
石舟**跟上来,跟我并肩前进。
她已经取下了面罩,面容清丽,表情严肃。
我注意到,她自残的地方,已经自动愈合。
她的观察力极强,我虽然只是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她的手臂,已经被她发觉,并且她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我正在想什么。
“我自残是真的,刀刃划破皮肉时,我感受到的痛苦也是真的,所以跟任何一位江湖人物的自残没有任何区别,所以,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我只想带所有人、所有灵魂回家,结束这里的一切,但是,你也知道,没有人想让自己变成灵魂,即使是孤儿或者游子,也是希望平安回到故乡的,不想在异国他乡做鬼。我必须回去,我必须活着带领他们回去。夏先生,我的伤口自愈,是因为我修炼过另一种忍术,类似于你们中国江湖上的‘天魔解体**’,能够通过自残,短时间内将自己的战斗力提升至最高——”
“真的不用解释了。”我打断她,“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我帮你,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答应过明千樱,要将她的身体送回日本去。现在,你好好活着,就能帮她完成这个心愿,也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难题。”
石舟**长叹:“我会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把明千樱送回日本。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一件荣幸的事,我见过很多中国奇术师,包括在京城赫赫有名的那一大群人,甚至有你们中国人推崇的国师在内,但却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谬赞。”我说。
此后我们都没有再开口,而是加快脚步,直扑明湖居。
我没有见过秦王,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希望,这一次两派势力的纠葛就在明湖居做一个最后的了断。
明湖居就在明湖路的中段路北,是一座三层小楼,背靠大明湖,面向泉乐坊街。这时还不是上班的时间,明湖居门口没有车也没有人,只有偶尔经过的晨练的老年人。
远远的,我看见明湖居的侧门虚掩着,立刻向石舟**示意:“看那里。”
石舟**非常警觉,马上向她的手下打招呼。
我们身后的人改变了行进路线,其中三人向左拐,绕向明湖居的后背,另外三人则向右拐,绕向明湖居的东面,迅速形成合围之势。
“真是一个好地方。”石舟**向四面看了看。
大明湖是济南三大景区之一,风景优美,历史悠久,尤其是近几年持续整修之后,更是形成了“城中湖”的美景,与中国几大城中有湖的城市相比,毫不逊色。
明湖居建在此地,得天独厚,所以演出生意也是非常火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明湖居发生战斗,而且,可想而知,这场战斗必定十分激烈,因为双方已经势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没有回答,石舟**又说:“按照我们日本人的习惯,好风景最适合用来做坟墓,所以我们很多日本名人都安葬在风景秀丽之地,譬如富士山,北海道等地。”
我摇摇头:“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所有游客都是冲着大好风光来的,看到坟墓,岂不是大煞风景?”
石舟**哈哈一笑:“其实我也很不认同这种习惯,真正的英雄,生前轰轰烈烈,死后烟消云散,又何必建造一座陵墓来纪念自己?看起来,那些自愿葬身于风景区的人,并非英雄,而是沽名钓誉之辈。夏先生,这一战之后,只有两种结果,我活着走出来,或者秦王活着走出来。现在想想,还真是很有趣呢!”
最快更新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