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术世界里的宝物、神器虽多,却极少有像神相水镜这样的,能够从某个方面直接决定战争胜负。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无论它在哪儿,都绝不会在我手上。”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但是,全世界的国家线人却明白一点,那神相水镜是由一个姓夏的人操纵。姓夏的失踪,那镜子也失踪了,此后再没发生过整队士兵被镜子吞噬的诡异事件。所以,找到姓夏的,也就应该能找到镜子。如果你是我,会不会也这样想?”大人物问。
这逻辑完全正确,我无法反驳,只能点头。
“我们查到夏氏一族的族谱,那姓夏的——”
我举手打断大人物的话,他正在把各种话题引到我身上。再说下去,这些话题就要把我死死套住了。如果这种消息在全球大肆传播,我的死期就要到了。
“别说了,你想害死我?不管你怎么推断,我跟神相水镜都没有关系。我能坐下来跟你谈,是想解决飞机目前的困境,而不是自愿钻进你设下的圈套。阁下别自作聪明,因为其他人也都不是傻子。”我严肃地驳斥对方。
大人物一笑:“我手里有足够的证据,一放出去,全球情报机构都知道找到你就有可能找到神相水镜。到时候,你就是众矢之的,走到哪里,身后都有无数双眼睛追随着,比娱乐圈里最耀眼的明星还吸引人……”
我冷笑了两声,闭目养神,不再看对方,也不理睬对方胡说八道。
“这是一场闹剧,一场日本大人物自导自演的闹剧!”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要乱了阵脚。
既然是闹剧,那就由跳梁小丑自己表演好了,我不说话、不回应、不参与,任由对方上蹿下跳。等他闹够了,闹累了,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夏先生,不如我们合作吧。世界上这么多情报机构,你最终总得找一个做靠山。你以为51地区能够做靠山,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做好太平洋警察的角色,靠枪炮征服全世界,对于那些发生在历史上的怪事并不重视。我就不同了,只要你点头,马上就能得到一切。必要时,我甚至可以请示天皇,割让一半国家给你,如何?”大人物语气殷切地说。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笑起来,因为那实在是天方夜谭。为了神相水镜,日本愿意半国相赠,这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笑话。如果我相信这一点,倒不如去相信狗能改了吃屎的天性。
“夏先生不信,我马上就可以给天皇打电话。”大人物说。
我相信他敢打电话给天皇,以大人物今日的威望,在国内说一不二,他提出任何建议,天皇都要考虑。
“算了。”我举手,示意可以结束这话题了。
“合作吧,我给你提供任何帮助,只要你需要的,只要是我能提供的,绝对有求必应。”大人物说。
“谢谢你的好意,但很可惜,我没法接受。神相水镜只是一个传说,迄今为止,谁都不知道其下落。”我说。
七王会的人马齐聚济南,为的就是神相水镜,但死了那么多人,厮杀那么多场,始终没见神器露面。连大人物都无能为力,我又有什么把握能找到它?
大人物侧过身,由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丢在桌子上。
“有了这些,相信你一定比别人更容易得手。”他说。
我本想拒绝,但沉了沉气,还是翻开了文件夹。这不是负气任性之时,如果能从日本人的资料中获取线索,何乐而不为呢?
文件夹里有十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另外就是五页残破不全的旧式竖行信笺,上面的文字都是用毛笔小楷写下的。
我先看照片,其中两张拍摄的是一个大湖,一远一近,但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地方,只不过第一张是宏观大局,第二张是微观近景。
两张照片拍的都是大明湖,因为我从岸边的垂柳、铁公祠、曾堤、北水门、湖心岛等等场景就能看得出。而且,如今曲水亭街那边的老照片博物馆里就有类似的照片,仅仅是角度不同而已。
那张近景照片拍的是北水门,没有人或者船,只有湖水和拱门,其角度是从南向北拍,水势极缓,由大明湖中流出,穿过铁栅,奔向下游。
数十年过去,北水门没有太大变化。今昔对比,只有水边石壁上的青苔稍有增减。
这两张照片并没有放在最上边,但我一眼就看到了它们,似乎这里面有某些东西吸引了我。可是,反复观看,照片与常见的老照片相比,又没有太大差异。
“你的第六感很精准。”大人物喟叹。
我拿起照片,再看了两遍,然后倒扣在桌上。
在很多情况下,人的眼睛会因为惯性而产生“熟视无睹”的现象。这时候,将照片挪开,凭借记忆力重温照片上的景物,就能进行深度分析,察觉其非同寻常之处。
我没有理睬大人物,而是缓缓闭眼,任由老照片上的一景一物在脑海中上下浮沉。
北水门是大明湖水的宣泄口之一,古时可以通船,供士兵出城打仗或者货船运输粮草。战争年代,水中不只有铁栅栏,门口内侧还有钢板铁闸,危急时刻落下,就能截断水道,防范敌人潜入。
第二张细节照片上,水中似乎有一件东西,略微反光,似网非网。它具有阻隔作用,挡住了照相机镜头的一小部分,所以照片上所表现出的,并非完整的北水门。
“水中有东西,是一面镜子,虽然挡住了北水门外面的景物,但反映其中的却是湖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异常。”这是我的初步想法。
这种情况下,只有出入北水门时,才会察觉那镜子的存在。
“如果它是神相水镜,则任何人行经北水门之下,都会先撞到镜子,接着就会重复人被镜子吞噬的怪事。也就是说,有人特意选择了一条隐蔽通道设置神相水镜,其意图一定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敌人,而又不引起敌人的群体恐慌。”我进一步猜测。
我睁开眼,大人物突然松了口气。
“真是奇怪,这似乎是一个考验?”我问。
大人物深深地点头:“没错,就是一个考验。如果你连这两张照片都挑不出来,我们就会对你失去信心,后面的合作也不可能继续下去。”
我冷笑一声,摇头不语。
“抱歉,这考验也是合作的一部分。”大人物说。
他已经是第二次向我道歉,原先的傲慢态度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钦敬之意。
剩余照片中,又有两张拍摄的是月下的曾堤。不出意料,在一处拱桥的上桥口处,那镜子又出现了。
“既然有人拍到了这镜子,拿到它,岂不是探囊取物一般?”我问。
大人物首先澄清了一点:“夏先生,照片来自二战随军记者大野京玉,所有拍摄都是实地进行,绝无伪造。我当初也是怀着同样的疑问去搜索当时的资料,答案即是下面纸上说的内容。文件夹里的资料都是从国家二战档案馆里取来的原版——就怕你怀疑其真实性。先请看那些文字,看完我们再讨论。”
那些文字言简意赅,使用汉字记载而非日文。
要知道,二战随军记者大部分都是潜藏中国已久的日本间谍,个个都是中国通。他们的使命不仅仅是刺探情报,而且背负着将来接管地方政府的重大使命。所以,这支特殊的间谍部队由日本死忠高级知识分子构成,个个都是军事、文化、民俗方面的全科专家。
大野京玉书写的内容如下:“我拍到的并非镜子,而是水泡一样的东西,不可碰触,一碰即碎。军部电令中再三提醒,此类东西正是吞噬士兵的怪物。我不相信水泡食人,而是猜测它是某种中国奇术。军部士兵虽然以忠勇著称全球,但面对奇术,却如冰块坠入火炉,再坚硬,最终也得化成水。故此,我提议,向军部求援,派更多战地记者过来,把可能存在水泡之处找出来,最大程度地减少士兵伤亡。另外,建议向东京求援,将国内富士山奇术师门派中的精锐全都派遣到华北战场,与中国奇术师决一死战。中国人不是豆腐,而是皮筋,看似柔软,实则颇具韧性。我们打败了守军,却不一定能征服这里的百姓。我相信,济南城里有太多满怀仇恨的中国奇术师,我们占领这里,并非好事,而是像坐在一个烧红了的炉子上。这种事一直发生的话,我们最后一定会被烧成灰烬,无法向天皇尽忠。”
这是一份尽职尽责的建议,看起来,大野京玉是保皇派里的死忠,字里行间,全都是为了日本军部的远征计划考虑。
“如果食人的水泡足够多,中国人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杀尽占领军,夺回济南城。”我颇感惋惜。
奇术是双刃剑,而且世间之奇术都是成双成对出现,有矛就有盾,有火就有水,有冰雪就有骄阳,有溪湖就有渡桥,彼此克制,彼此消长,不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三支联队失踪后,日本军部一定做了最严密的防范,才遏止了那操纵神相水镜的人连续得手。
“这些资料能说明什么?”我明知故问。
“当然说明,神相水镜就在济南城内,操纵它的人,一定是济南人。”大人物说。
他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不说也知道,就是因为操纵者长期袭击济南占领军,首次大开杀戒就是在泺口浮桥南面,略有大局观的人就能看得出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城”。
“你也说了,无数间谍潜入济南,已经在城内城外掘地三尺,也什么都没发现。现在,把这些资料全都拿出来,大概也无济于事。”我说。
其实,此刻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渐渐成形的想法,只不过不肯告诉对方。即使现在不是战争年代,我也不愿帮助日本人达成任何心愿。
“夏先生,你在撒谎?”大人物十分机敏,我刚刚那几句话是敷衍之辞,立刻被他识破。
我摇摇头:“撒谎?现在大家都不知道真相,何来撒谎一说?”
大人物缓缓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我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心如寒潭,淡定无波。
“日本人也懂相术,也懂读心术,也懂识人之术,也懂第六感……”他说。
我没接话,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神相水镜就在大明湖中。必须先有水然后才有水泡,在济南,能够产生水泡而且能藏下某些贵重东西的地方,非大明湖莫属。
当然,我能获得这种答案,最关键一点是借助了第六感。
第六感做出判断时,根本不需要任何依据、任何理由、任何实证,只是信手一指,则方向无比正确。
查阅官方历史可知,大明湖从未干涸过。至于民间说法,则称大明湖最深处达八十米至一百米,里面最大的草鲤长达四米,草龟则重达百斤,都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奇物。所以说,要想抽干大明湖的水不是件容易事,明知里面藏着宝物,却不可企及。
“好了,既然夏先生不愿说你的新发现,那我也不能强求。”大人物忽然改变了态度。
我没有放松警惕,毕竟对方极度看重神相水镜,提供了这些秘密资料给我之后,绝对不甘心无功而返。
“不是我不肯合作,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我放低姿态,刻意保持谦逊。
“好吧。”大人物把照片和信笺放回公文包,“我的人会送你们走,就到这里吧。”
他的冷静态度出乎我的意料,而且真的没有留客之意,似乎已经绝望。
大人物走出去,然后韩映真走进来。
“夏先生,我们可以走了。这个岛上有飞机跑道,可供我们的飞机起飞。降落时,奎恩先生不小心发生了些意外,耳轮擦伤,不过已经得到妥善医疗,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其他机组成员都很平安,可以送我们回51地区去。”韩映真说。
“你还要回去?韩小姐,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去了只会是死路一条!”我诧异地问。
韩映真回答:“这是上司的命令,不得违背。就算明知是飞蛾投火,也得去。”
这真的是一名间谍最可悲的下场,无法依靠组织给予保护,反而像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被扔出去,借以平息51地区的怒火。
“这样真的是……贵上司的做法,真的是无法理解。”我只能苦笑。
我非造物主,解决不了韩映真的难题。
这是奎恩很乐意看到的结果,带走韩映真,至少他可以向组织有个交代,推卸自己的失察之罪。
韩映真变成了唯一的牺牲品,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连一点点自主权都没有。
“请吧,夏先生。”她说。
“也许你该向上司提出自己的请求,而不是自投罗网。好好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我只能言尽于此。
韩映真十分平静,带着我一路向外走。
见到奎恩时,他正蜷缩在一块木板上昏睡。
“奎恩先生,我们可以走了。”韩映真叫醒了奎恩。
“去哪里?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奎恩的情绪已经崩溃,翻了个身,死死抱住木板,不肯松手。
看见他的表现,我非常感慨。
这些间谍遭擒之前,都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转瞬间,由高高在上跌落凡间,成为濒临死亡的阶下囚,他们很难接受这一点,根本无法平静地面对死亡。对比他和韩映真来看,后者明明知道回51地区后必死,却出奇地冷静,不表露出一丝畏惧。
“我们已经获释,回51地区去。”我说。
这间牢房里安着监控,奎恩的丑态一定会落入大人物眼中,丢尽51地区的脸。
“什么?”奎恩没听懂,怔怔地看着我。
我拉他起来,再次重复:“韩小姐会送我们回51地区,我们已经获释,可以走了。”
奎恩沉默了十几秒钟,确信我说的是真话之后,突然靠在我肩上嚎啕大哭,像个被吓坏了的乡下婆娘。
大人物说到做到,韩映真领着我和奎恩出去,没有遭遇一次阻拦。
出了这座建筑物,我看到一条跑道向正东的海天之间延伸出去,笔直如箭,气势惊天。
除了一辆没有标明国籍的波音飞机外,旁边跑道上还停着一辆武装直升机,那应该就是大人物的座驾。
武装直升机的续航里程有限,我由此可以推断出,这个小岛距离日本本土很近,差不多在两百公里之内。
这次迫降事件有惊无险,会见日本大人物也不是什么坏事。唯一令我忧心忡忡的,就是大人物的态度在最后突然转变,并迅速下了逐客令,使我措手不及。
“唯一的解释,当时的我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他觉得不值得再为我浪费时间——读心术!他一定是读心术高手,在我身上施加了读心术后,了解到我对于神相水镜的判断。唉,还是大意了!”我懊恼不已。
大人物是文官,几年前干过前任首相的幕僚长,并未听说他修行奇术的消息。再往前,他虽然也是出身于警察行业,却没有枪械、搏击的历史记录,一直在所有人眼中留着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印象。
如果他是读心术高手,一定能读懂我的心。当然,他要想从阔大的大明湖中找到神相水镜,也不是三日五日就能结束的超大工程。
“奎恩,快点走。”我低声催促。
如果我们能成功地登机起飞,那我马上就会联络洪夫人,请她派人阻止大人物在济南城内即将展开的大行动。
天气晴好,白云悠悠,正是乘机高飞的最好时节。
我们到达停机坪,机上的舷梯早就放下来。
奎恩推开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抢先上了舷梯,飞速攀登,惊弓之鸟般冲进了机舱。
“他吓坏了。”我说。
“是啊,他没想到会降落在这座岛上,一睡醒就已经落网了。我在他的茶杯里放了两片安眠药,这是早就制定好的工作计划。”韩映真说。
“韩小姐,我再劝你最后一次。回去吧,就算被组织处置,也比到51地区接受惩罚好。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又何必跳下来?”我良言相劝。
此刻,我已经站在舷梯的第一级台阶上。如果韩映真止步,我就可以登上飞机,迅速离去。
“谢谢你,夏先生,您真的是个君子。”韩映真说,随即又压低了声音,“您小心,有人正在用读心术探索您内心的秘密。”
“是大人物?”我问。
韩映真微微点头,随即跟着踏上舷梯。
我阻止不住她,只能登机。
刚刚在飞机上落座,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我的心脏就有了奇怪的感应。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正将某个柔软的刷子伸入我的体内,在我的五脏六腑上慢慢地扫来扫去,虽然受扰,但却十分受用。稍后,不仅仅是胸口有那种感觉,两侧太阳穴、天灵盖百会穴、脑后玉枕穴的位置也全有了被“清扫”的感觉。
我举起双手,死死扣住太阳穴。
太阳穴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指尖之下,我能感到里面正有某种东西在向外冲撞,想要撞破皮肉,直飞出去。
“夏先生,不要拼命抵抗,双方脑力冲撞的结果,只会把你变成毫无知觉的植物人。还是任其自然,对方要什么尽管拿去。唯有如此,才能保命。”韩映真面色严肃、语调低沉地说。
她坐在我的右侧,此刻伸出左手,按在我的心口上。
“我……不能不抵抗,因为我感觉那种力量要把我吞掉。我只能极尽全力抗争,确保自己的神智不被对方控制。夏小姐,如果我坚持不住成了白痴或者植物人,那就请你帮帮忙,直接结束我的生命,拜托了。”我说。
我低估了日本大人物的实力,活该遭受此劫。
韩映真苦笑一声:“我们还不知道谁先死呢!”
飞机发动,开始向着地平线尽头奔驰。稍后,只要它腾空而起,我们就平安了。
一直猥琐怕死的奎恩突然站起来,向着飞机的驾驶舱走过去。
“他要干什么?”韩映真立刻跟着站起来。
“不要管他,请坐。”我伸出右手,按住韩映真的肩,稍稍发力,令她乖乖地坐下来。
奎恩进了驾驶舱半分钟,马上拿着一串钥匙出来,打开右侧的器材保管箱。很快,他就拿到了一支带着瞄准镜的长枪,同时还将一支*斜挎在肩上。
这是51地区的专机,武器系统是完全能得到保障的。
随即,我发现飞机飞起来之后在天空转圈子,并未打算离岛而去。
“杀光他们!”奎恩大叫,把*向我抛过来。
我下意识地双手接枪,就算心里不赞同他的做法,有支枪防身也是完全正确的,至少能够避免再次毫无意义地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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