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一挣扎,他就颓然放手,贴着围栏坐倒。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翻身落地,先举手制止围过来的保安们。
那人中枪,被狙击手远距离射中要害,子弹已经贯通后脑飞出。
“你一定要去见……见他……见他……”那人艰难地说了这半句话,就沉沉地垂下了头,当场气绝。
子弹从正前方水平射来,枪手应该是在头层甲板正中的贵宾舱。我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毕竟枪手射杀那人,正是为了救我。可惜,好心办坏事,这颗子弹恰恰切断了我要想要的线索。
我向贵宾舱望着,唐晚会意,立刻转身,贴着轮船左舷奔向贵宾舱。
这次意外来得快也去得快,以牺牲掉两条人命为结局,其余没有任何收获。
保安们忙着处理后事,各个舱室后面看热闹的人也放松下来,咖啡厅、夜总会那边的音乐也重新响起来。
对于大多数旅客来说,死一两个陌生人与他们无关,舞照跳,酒照喝,等到轮船抵岸,大家照样各奔前程,很快就忘记了有人额头中弹的这一幕。
我和唐晚在贵宾舱的入口处会合,她给出了关键性的数据:“枪手曾经出现在贵宾舱的十一号房间,由卫生间的小窗探出枪管,一弹射杀挟持你的人。枪手是个女人,身材娇小,必须踩在凳子上,视线才能跟船头平齐。而且,房间里留下了她身上的高档香水味,是正宗的日本产品。我查过旅客登记表,该房间的旅客已经缴纳过费用,但并未登船,所以房间空着,无人使用。登记者是个日本男人,名为东条津。我想,这一切都是有某种联系的,从咱们接到奇怪电话开始。有人要你向西,有人要你向东,两种力量左右互搏,才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如此尴尬。”
既然枪手是女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韩映真。
从唐晚眼中,我也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韩映真韩小姐的嫌疑很大,她是个操控**很强的人,虽然接触不多,我已经深有体会。”唐晚说。
韩映真的确让人头大,而且她的身份和态度始终让人无法捉摸,像一阵风,来来去去,飘浮不定。
我进了贵宾舱的十一号房间,卫生间的窗框上留下了金属摩擦过的细微痕迹。
窗框距离地面的高度为一米八十,韩映真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十至六十三之间,若想达到视线与船头保持水平的程度,她必须踩在一个高度为五十厘米左右的凳子上。
在卫生间的另一侧,恰恰有一个高度五十厘米左右的梳妆凳,三条腿都是电镀金属管,凳面为双层木板,十分坚实。踩在上面开枪,应该相当稳妥。
我低头看,凳子上也有双脚踩踏过的印痕。
所有证据构成了完整的链条,枪手趁乱进入这里,踩着梳妆凳,把长枪架在小窗上,选择了那人抬头跟我说话的最佳机会开枪,一弹夺命,而后收枪,把梳妆凳放回原处,稍稍擦拭,飘然离去。
“好奇怪,如果枪手是韩小姐或者韩小姐派来的,为什么要射杀那人而不是生擒活捉?通常情况下,任何人都会选择抓活口,顺藤摸瓜,把潜藏在幕后的危机一并牵出来。可是,现在却演变成了杀人灭口,不是吗?”唐晚十分疑惑。
杀人灭口的一个先决条件是杀人者洞悉被杀者的底细,不愿某些秘密被第三者得知,才会抢先动手。
“韩映真知道一些事,却永远都不想让我们了解真相。”我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殊。韩小姐虽然是华裔,但入了它国国籍后,已经归化为它国国民,毕生效忠的,也只有天皇而已。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是与狼共舞、与虎谋皮,时而有利可图,时而如履薄冰,真是太难受了!”唐晚又说。
她和韩映真之间有种莫名的隔阂,是女孩子的敏感,也是职业间谍的特殊第六感。
“回去吧。”我说。
我们沿着舷梯向下,进入普通舱区。
唐晚离开放映厅的时候,把那盘录像带放入怀中。我们明明知道它只不过是副本,没有独特价值,但也只能这么做,确保它不会落入好事之徒手中。
“我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调查这艘船经过的海域,的确有不明国籍的潜艇在浅海活动,足以证明挟持你的人没有说谎。”唐晚低声说。
我们在船上,手中无兵无将,足下无车无船,几乎寸步难行,只能通过一些外部渠道了解情况。至于潜艇的事,明知其存在,却不可能有进一步的追踪行动。
“见到韩映真之后,也许某些事就真相大白了——”我轻轻喟叹。
我们无法完全相信韩映真,但又不得不借用她的势力,谨慎地辗转腾挪,在两国间谍的缝隙中生存。
一打开房间门,唐晚立刻发出警告:“有人进来过,不是服务生,是不速之客。”
房间里并不像遭了贼一样凌乱不堪,跟我离开时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香水味。可怕的是,这香水味与杀手去过的贵宾舱卫生间里的香水味同出一辙。
唐晚迅速检查了一遍,我们的护照和钱都在,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我无法相信不速之客只进来站了一会儿就离开,对方冒险进入,一定有所图谋。
唐晚仔细检查后,停在我的床前,俯下身,凝神搜索,最终从我的枕头上找到了两根女子的长头发。
“韩小姐来过,这是她的头发。”唐晚说。
我不想过多解释,如果进来的人是韩映真,那么她想做什么,没人来得及阻止。
大家都是成年人,对于男女感情上的纠缠起伏、进退步骤并不陌生。我不想自作多情,更不想在对待韩映真的态度问题上,惹唐晚不开心。
“我们不要管她,去富士山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大陆奇术师的切身利益。这件事跟男女感情扯不到一块儿去,不管她心里想什么,都与我们无关。”我斩钉截铁地说。
唐晚咬着唇,继续检查床铺,最终没有新的收获。
“假使她是故意为之,原因何在?是想激我生气吗?或者,是为了扰乱所有人的视线,以此掩护她的计划?现在,来自鲛人之主的威胁太大,各国之间暂时可以和平相处,等待解决了这个最大的危机再说。韩映真啊韩映真,你到底想干什么?”唐晚喃喃低语。
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躺下休息。
录像带事件在我心里种下了阴影,一闭上眼,就看到鲜血淋漓的“自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引颈受戮。
”幻象魔还活着?从非洲大陆到了亚洲大陆?我跟它之间有什么恩怨,怎么会被它抓住?”正胡思乱想间,舱内警铃声大作,房间顶上的红灯也亮起来。
“全体旅客请注意,紧急情况,请全体旅客赶往船头集合,不要留在舱室内。紧急情况,我再重复一遍,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必须马上撤离……”广播喇叭急促地响起来。
“有人要浑水摸鱼了。”我坐起来,不惊不慌,冷笑着说。
只有制造大型混乱,隐藏于黑暗中的人才有机会下手。
唐晚迅速起身,贴在门边,耐心谛听。
外面,旅客们胡乱奔走,叫嚷声不绝于耳。
“到船头,船头在那边,快快,去船头……”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从我们的房间门口跑过去。
“要搞事情的人一定是从船尾来。”我说。
唐晚点头,抬手拉开了门上的暗锁,将门扇敞开一条细缝,只用一只眼睛向外瞄着。
混乱持续了五分钟,渐渐的,外面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来了!”唐晚突然示警。
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左边传来,到了门口,几乎没有停顿,便开始叩门。
唐晚深吸了一口气,陡然间开门,将那人拽了进来,随即关门落锁。
来的是韩映真,她穿了一身士兵作训服,头发拢进帽子里,尤其干净利索。她的右手中拎着短枪,但始终垂着,并不因唐晚的突袭而做出危险动作。
“该走了,跟我走。”韩映真说。
唐晚放开手,不动声色地轻轻吸了吸鼻子。
“巡逻艇在船尾右侧,乘坐它横向行驶半小时,就能换乘到另一艘轮船上,向西进入日本海疆。到了那里,就会有日本海岸自卫队的飞机护航,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韩映真气喘吁吁地说。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喜悦,也无惊惧。
“你刚刚杀了一个人,是吗?”我问。
唐晚再度吸吸鼻子,绕到韩映真身后去,向我缓缓点头。
很明显,她已经确认了香水的味道,韩映真身上的、贵宾舱洗手间里的都一样。
“什么意思?”韩映真问。
“你杀了挟持我的杀手,一弹毙命,正中额头。我本该感谢你救民之恩的,但却发现,你根本就是在杀人灭口。韩小姐,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时间宝贵,大家都没时间兜圈子。”唐晚补充。
韩映真果然不兜圈子,嘴角一翘,率直承认:“对,是我。我有充足的理由证明,对方大有恶意,只会害你。我想告诉二位,并非任何人都可以无限制地接近鲛人,并将它们当成‘人’来看待。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二位带到这里来,又岂能在家门口功亏一篑?这件事我可以详细解释,一定能够让二位满意,不过不是现在,而是进了日本海疆之后。现在,请二位放下戒心跟我走,我们上了巡逻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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