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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彻提着粪桶,握着梅花,一路踏着高高低低的节奏来了翊坤宫。

翊坤宫暗红色的大门上的漆已经有了脱落的痕迹,门上的一对铜把手也生了锈,一副萧瑟的迹象。

他眯着眼睛透过门缝往里面瞧着,正好看见了院子里的景象。

月光铺在灰色的石砖上,苍白,荒凉,里面的一切都毫无生机。

只见一个略显笨重的女子弓着背,在院内左摇右摆地往庑房那边看,偶尔踉跄地好似要跌倒。

凌云彻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娴贵人。

他左右张望,确定了周围没有人,才放下粪桶,低声呼唤道:

“娴贵人,如懿,娴贵人!”

如懿正偷偷观察着庑房,心中郁闷,三宝不和自己一同用膳,却和秋雯一起吃,真是鬼迷心窍。

却听见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如春雨般滋润了她干渴的灵魂,她笑着回头:

“凌云彻!”

说着,就摇晃着手大步地向宫门口走去。

如懿趴在门缝上,两人四目相对,如懿心中的种种委屈和艰辛化作眼泪流淌了出来。

她拍着宫门,声音颤抖:“凌云彻,皇上怎么能这么对你,容佩怎么能这么陷害你。”

凌云彻叹息一声,倚在宫门上,

“娴贵人,这些话再说也无益了,奴才现在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只能谨小慎微,现在也是偷偷跑过来看您的,这株红梅,就为您添一抹色彩吧。”

凌云彻说着,把手里那株红梅从门底下的缝隙处塞进去。

如懿心里酸涩又甜蜜,今日这场相会让她想起来当年在冷宫的日子,那时候凌云彻也是这样,总会在门外给自己带些东西。

她捡起来红梅,轻轻嗅着香味。

凌云彻观察着门缝里的女人,她明明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却还这么容易满足,一株不花钱的梅花,就能让她这么开心。

当真是个蠢的。

“好香的花啊,凌云彻,这花怎么这么香。”

凌云彻低头看看自己身边的粪桶,笑着说道:

“可能是养料施的好,花儿自然就香了。”

如懿又懂了凌云彻话中的意思,凌云彻是说,他愿意做自己的养料,自己是他亲手种的花儿。

她双颊飞上了两酡绯红,眼神也荡漾起来,似微醺,似迷离。

凌云彻抬头望月,月牙弯弯,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冬天。

那时候,十四岁的嬿婉会跑很远很远的路来冷宫,把怀里藏了许久却还热乎乎的烤红薯递给他。

他吃着红薯,嬿婉便哈着白气搓着双手,笑意吟吟地瞧着他。

那样好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当年的嬿婉,也早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了冷冰冰的令妃。

他只能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和嬿婉还只剩下一成相似的如懿,怀念往昔。

两人情意缠绵的时候,一串贴着墙根的脚步,正在悄悄地靠近。

来人,正是容佩。

皇上要给宫人们发三倍的月例银子,容佩去内务府领了自己那份,也不想放过凌云彻的。

凌云彻吃在容宅,住在容宅,交家用是应该的,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要去取凌云彻的银子。

但是这次发月例,因为涉及的人众多,需要本人去内务府签字画押,所以凌云彻的必须自己去领。

内务府的小公公为了巴结容佩,主动告诉她,她的夫君凌云彻今日在御花园施肥,她可以早点和夫君回家去守岁。

容佩才懒得大过年的讨晦气,她巴不得凌云彻少回去脏了她的小院儿。

所以她准备拉着凌云彻领了银子,再把他赶回御花园。

明日一大早,容佩就拿着这次发的钱,去大街上给自己买个银簪子,再给十二阿哥和六公主,一人买一个外面时兴的小花灯。

但是当她来到御花园,把御花园翻了个底朝天都见不到凌云彻那窝囊废的身影,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凌云彻,不会又去见娴贵人了吧?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容佩气冲冲地快步往翊坤宫走着,若是让她看见凌云彻真在翊坤宫门口,她必定要凌云彻好看。

月渐渐西移,乾清宫的夜宴也快散了,容佩加快脚步,要速战速决。

离翊坤宫十米远处的拐角,容佩一脸阴鸷。

看着凌云彻那不值钱的样子,她快步冲上去,提起腿来,一脚将凌云彻踹倒了。

“啊!”

凌云彻发出一声惊呼,这熟悉的力道,他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这是容佩的脚。

宫门内的如懿,被这陡然发生的变故震惊到了,她的面上染了一层薄怒。

容佩得到了凌云彻,却不知道好好珍惜,她迟早会后悔的。

容佩一把将地上的凌云彻拎起来,冷冷地笑:

“云郎,我还以为你在御花园当差辛苦,特意来瞧瞧你,没想到,你倒是来了翊坤宫私会啊?”

凌云彻颤抖地嗫嚅:“我没有,容佩,我没有……”

如懿在宫门内一脸狰狞,“容佩!你够了,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和凌云彻,他只不过来瞧瞧我,算是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

容佩又卯足了力气,一脚踹在凌云彻的腰上,

“情意?你和娴贵人有情意吗?她是你什么人?”

容佩踹完凌云彻,又回头训斥如懿:

“凌云彻是我家的赘婿,你和他有情意?未经我的允许,你连个凌云彻的妾都算不上,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嘴了?”

如懿在里面差点没喘上气来,她恨不得冲出去拯救凌云彻,却只能无助地拍着门。

容佩恨透了两人这不知死活的样子,如今她和凌云彻是名义上的夫妻,凌云彻自己作死不要紧,别连累她的命啊。

想到这儿,容佩瞄了一眼周围,锁定了地上粪桶里的液体。

她眼疾手快,走上前提起来粪桶,一半泼到了地上趴着的凌云彻身上,一半隔着门,往缝隙里的如懿身上泼。

瞬间,臭气弥漫开来。

门里的如懿尖叫一声,来不及躲闪,还有些汁子溅到了脸上。

“呕”

地上的凌云彻先呕吐了起来,他疯狂地想脱下身上的衣服。

容佩拍拍手,将粪桶往地下一扔,那桶滚了一丈远。

容佩冷笑:“聊吧,继续聊啊,不是臭味相投吗?”

说着,容佩就转身离去。

凌云彻爬起来,提着粪桶,手脚并用地赶紧爬跑了。

只留下门内的如懿,仍旧一脸无辜。

如懿的尖叫声,吵来了庑房内的秋雯和三宝。

月光下,一身灰褐色的娴贵人流着青黑色的汁子,发出浓烈的臭味。

秋雯和三宝相对呕吐起来,如懿嘟着嘴:

“我有失了体面,快带我去更衣!”

第二日,大年初一,来来往往的宫人们,惊奇地发现,翊坤宫门口一片恶臭,经久不散。

又是秦立公公带人来打扫了,换了门。

这梁子,又结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