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援朝来到李秀兰家里,真诚地给李秀兰道了歉,内心这才安稳一些。
可内心的安稳,并不能换来病情的好转。
相反,自从全村人都知道他得了肝癌之后,他遇到每一个人,都会在有意无意间提醒他,他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这让他一直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这种恐惧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消耗。
只过去了一个星期而已,他的体重就减少了二十多斤。
他原本就偏瘦,这么短时间内减少这么多体重,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皮包骨那样。
种种迹象表明,他已经病入膏肓了,真的已经时日不多了。
“要不我们还是和兴华说一声吧。”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周爱娣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丈夫的病重,让她身心憔悴,整天都以泪洗脸。
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梁援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说道:
“那你等会打电话和他说,我开不了这个口,我实在不想劳烦他,他在外面生活并不容易,不想给他拖后腿。”
梁援朝虽然很害怕死亡,但是他却依旧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让自己的病拖垮这个家,就怕到时候花钱治了,却好不了,导致人财两空,索性就直接不治了,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嗯嗯,我会和他说。”
周爱娣拿出手机,打给了她儿子梁兴华。
手机响了一会儿,就拨通了。
“喂,妈,怎么了?”
手机那边传来梁兴华略显疲惫的声音。
他刚下班没多久,现在正在一个隆江猪脚饭店里头吃饭。
“兴华,你爸病了。”
周爱娣忍住哭泣,哽咽着说道。
“病了?他得什么病了?”梁兴华不由一愣。
周爱娣嘴唇颤抖着,如实说道:“肝癌,晚期了。”
说出这个实情,周爱娣忍不住哭出来。
梁兴华脑子一颤,整个人懵了那么几秒钟,然后依旧难以接受:
“不会吧,是不是误诊了,爸他原本不是好好的吗?”
周爱娣却说:
“是真的,县里的医院,市里的医院,都去检查过,结果都一样。”
梁兴华整个人如遭雷劈:
“不是……怎么会这样,我还想今年过年回去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没想到你们却传给我这么一个坏消息……”
“什么好消息?”周爱娣问道。
梁兴华就说:
“梦莲她怀上了。”
蓝梦莲是梁兴华的老婆,两人结婚有几年时间了,一直都没怀上,今年好不容易才怀上,可却不曾想,这时候却遇到了梁援朝确诊肝癌晚期的坏事。
周爱娣抹着眼泪:
“那这是好事,你爸听了会高兴一点,咱们梁家,也算是有后了。”
梁兴华沉默了良久,最后说道:
“我明天就去厂里请假,后天带着梦莲回老家一趟,就先这样,其他的事情,回去再当面说。”
周爱娣点头说道:“好好,那等你们回来。”
挂了梁兴华的电话,周爱娣回头对梁援朝说道:
“兴华说,他后天回来,他还说,梦莲怀上了。”
梁援朝闻言,虚弱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这是好事啊,要是能活到孩子出生那一天,那就太好了,不过活不到那时候也不要紧,清明节的时候,你们来告诉我一声是孙子还是孙女就好。”
而另一边,梁兴华挂断家里打来的电话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烦躁不安之中。
他看着眼前的一盘猪脚饭,已经没了多少胃口。
拿出烟来,一根接着一根抽。
老婆怀孕了,这意味着要花很多钱。
从现在起到孩子出生,所需要花费的钱,那是个未知数。
更别说孩子出生之后,还需要购买各种婴儿用品,就算不买奶粉,母乳喂养,那孩子的衣服,孩子看病,孩子以后读书,等等,也都需要花不少钱。
好巧不巧,这时候家里老父亲突然得癌症,也需要花很多钱,他梁兴华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一年到头来,除去各种花销,可能连两万块钱都存不到,很明显,他只能二选一,要么将钱给父亲治病,要么将钱留着养孩子。
这种情况下,要他怎样去面对?
如果不惜一切代价给老父亲治病,那他孩子怎么办?
可如果不给老父亲治病,那他的良心会过得去吗?
这种选择,真的很难。
此时此刻,梁兴华多希望,自己是个有钱人。
只要有钱,那就不必去面对这种如同酷刑一般痛苦的抉择。
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出来打工这么多年,一直都赚不到什么钱。
梁兴华连续抽了十来支烟,桌面上的猪脚饭都已经完全凉透了,他这才从店里离开。
他要回去和他老婆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这种大事,他不可能一个人做选择,毕竟他已经结婚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回到破旧狭窄的出租屋里头,蓝梦莲挺着大肚子来给梁兴华开门,她拉着脸,很明显对梁兴华回来太迟有点意见。
之前蓝梦莲在一个制衣小工厂里面工作,自从她怀孕之后,老板就把她辞退了,这种小工厂原本就很不规范,蓝梦莲在这里工作,连五险一金都没有,所以被辞退也很正常。
至于劳动法规定不能辞退孕妇什么的,那只对正规公司有作用,对这种小工厂是没有约束力的。
蓝梦莲也接受了这个事实,老板给了她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她就乖乖离开了,因为继续在这种小工厂工作下去,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现在蓝梦莲没有工作,她待在出租屋里安心养胎。
一个人一天到晚呆在出租屋里头,沉闷且无聊,再加上孕妇激素水平比较高,情绪波动比较大,所以现在蓝梦莲对梁兴华有点意见,也是很正常的。
梁兴华也没有为此而生气,他耐心解释道:
“今晚我妈打电话给我,说我爸得了肝癌晚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外头抽了好些烟,才敢回来和你说这事。”
蓝梦莲闻言,当即惊讶,满脸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公公他中秋节前几天,不是都还能下地干活吗?怎么突然就肝癌晚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