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华守了一晚上,梁援朝还是没有咽气。
第二天吃完早饭,周爱娣就让梁兴华去请村里的“师爷佬”过来,帮忙准备后事。
所谓“师爷佬”,就是村里一个年纪很大,经常帮忙主持丧事的老年人。
“师爷佬”对丧事的各种流程最为熟悉。
该怎么招魂,怎么守灵,怎么送葬,怎么弄流水席,怎么接待来帮忙办事的客人,这里面有很多规矩,像梁兴华这样的年轻人,不懂这些规矩,所以需要“师爷佬”帮忙指导办理。
山沟村的“师爷佬”是一个年近八十的驼背老人,名叫李洪寿,老一辈人都叫他寿伯,像梁兴华这样的年轻人,得尊称他一声洪寿伯公。
梁兴华带着红包来到了李洪寿家中,对他说明了家里的情况,李洪寿拿了红包,也不拆开,就连连点头答应,然后立马就帮忙办事。
他来到梁家,就开始指导梁兴华,该给他爹的床前烧三炷送魂香,好让梁援朝能够安安心心地离开,不然会一直吊着这么一口气,好几天都走不了,那样会让他多遭受很多痛苦。
梁兴华立马照做,在床头点了三柱送魂香,香气弥漫在狭窄阴暗的房间里头,梁援朝的喘息声似乎小了一点,似乎没那么痛苦了,说来也是神奇。
李洪寿还让梁兴华赶紧去镇上找人做梁援朝的黑白遗像,等梁援朝一走,送灵的时候,需要用到遗像。
另外还需要去购买棺材,炮仗,香烛等白事用品,请流水席厨师,购买招待客人的烟酒,请地理先生来挑选下葬地点,等等。
很多事需要忙活。
梁兴华将洪寿伯公吩咐的事情,记录在一个本子上,然后坐车去往镇上,办理各种事情。
至于家里,就让周爱娣守着。
直到晚上,梁兴华才从镇上回来。
他请了一辆小四轮,帮忙运送各种物品回来。
遗像,烟酒,棺材,都买了回来。
流水席厨师也联系好了,并且拿了手机号码,到时候只需要打个电话过去,他们就会立即赶过来。
地理先生也已经联系了,他说他明天就会过来,帮忙去找下葬地点。
因为时间仓促,而且是一葬,所以下葬的地点,不需要太过精挑细选,只要没有犯什么大忌讳就好,因为后面还要二葬,二葬才需要找一个很好的风水宝地。
这天晚上,梁兴华继续守在父亲梁援朝的床前。
将死之人咽气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人在身边,这是规矩,不能破坏。
白天周爱娣守着,现在晚上就轮到梁兴华守着。
梁兴华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他的精神已经麻木,整个人都处在恍惚的状态之中,以至于连悲伤也感觉不到了。
这天晚上凌晨三点多,梁援朝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吓了梁兴华一跳。
“爸,您能起来了?”
梁兴华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
梁援朝自己从床上下来,然后到客厅里头坐下,他看着这熟悉的家,眼里满是留恋和不舍。
“兴华啊,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一定要把家里搞得漂漂亮亮的。”
梁援朝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梁兴华忙答应:
“好好,爸,到时候我提前回来,给家里大扫除,把家里搞得干净漂亮。”
梁援朝这时候又说:
“你和梦莲要好好过日子,清平点点没关系,但一定要和睦,家和万事兴,知道吗?”
梁兴华连忙点头:
“知道了,我一定会和梦莲好好过日子。”
“梦莲没回来吗?”
“没有,她还在深圳。”
“在深圳也好,回来也是折腾,她怀着孕,折腾不起……我累了,该休息了。”
梁援朝回到房间里躺下,不一会儿,就没了呼吸。
梁兴华还以为他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安静得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探了探他爸的鼻息,这才知道他爸已经走了。
“爸,你一路走好!”
梁兴华连忙跪在床前,哭着大喊。
这大喊声,回荡在山沟村寂静的夜空之上。
周爱娣被喊声吵醒,连忙出来,见到老伴已经离去,当即就痛哭大叫。
两人按照师爷佬吩咐过的规矩,连忙烧了两盏长寿灯,分别摆放在梁援朝的遗体的左右两边,然后去院子外面,烧了两联炮仗,送逝者归天。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梁兴华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得挨家挨户去跑遍整个山沟村,告知村民们他爹去世了,让村里人都来帮忙办一下白事。
办白事的日子,选在明天。
这山沟村没有守灵七天的习俗,一般都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开始下葬,守灵只会守一两天。
葬礼弄得很简朴,不会铺张浪费。
至于今天,则是让亲朋好友,都来给梁援朝烧一炷香,算是送梁援朝最后一程。
那些亲朋好友,在村里的,挨个去通知,而不在村里的,则是挨个打电话去联系,告知他们家里的情况,让他们回来一下。
有些年轻一辈的人,在外工作忙的,回不来,那也无所谓,只要老一辈能来一个代表,那就行了,毕竟这年头,大家在外面混口饭吃,很不容易,向领导请假得看领导脸色,不是随时都能走的。
梁兴华自己是个打工人,所以很能理解他们的难处。
当梁兴华去到王长根家里通知丧事的时候,王长根和李秀兰正在吃早饭。
他们得知梁援朝去世的消息,都很是惊讶。
完全没想到,梁援朝竟然会这么快就去世。
“兴华,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能帮得上我一定帮!”
王长根连忙安慰梁兴华,并且给梁兴华点了一支烟。
“长根哥,谢谢你,你今天有空就去给老头子烧炷香吧,明天早上来帮一下就好。”
“好好。”王长根连连点头。
梁兴华就说:
“我去通知其他人了,就不多聊了。”
“那你忙去吧,我一会去你家。”
梁兴华走后,王长根心里不由泛起一股悲伤。
他坐下来,抽着烟,早已没胃口吃早餐了。
他喃喃自语:
“梁书记竟然这么快就走了,这距离他发现癌症,也就不到两个月而已……”
说到这里,王长根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喉咙下面的甲状腺结节。
他也是癌症患者,没有谁会比他对梁援朝的去世更加能感同身受。
上个月王长根去了一趟县医院的甲乳外科复查,医生说很大可能是良性的,但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最好还是手术切掉,因为只有切下来做个化验,才能最终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不切掉的话,建议定期复查观察。让王长根自己回去考虑,这个不急,可以考虑多一些时间,完全了解清楚情况,再来做决定也不迟。
这个月以来,王长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切?
现在梁援朝这么快就去世了,这给他心理上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让他觉得,还是赶紧去做手术切掉吧。
以免夜长梦多。
就怕拖着,原本良性的,发展成了恶性的,会像梁援朝一样,想治疗都没法治疗,最后只能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