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浓烟,从军营的正后方不断冒出来。
“着火了。”苟逞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什么地方?怎么没有人发现?”
浓烟中裹挟的火苗继而迸发出来,的确离大营的位置有些远,故而就算是晏骜川和苟逞站在望楼上,都有些看不清着火点的位置。
那火苗似是发了疯,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像是要吞噬一切。
晏骜川抬脚,拽住苟逞往望楼下狂奔,“快走!是粮仓!”
苟逞心底一惊,粮仓的位置的确是在大营的正后方,为了保护粮草,刘昆等人将粮仓设在了大营之后,避免了被敌方用火箭攻击。
就算是敌方射出火箭,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可眼下都烧成这个样子了,却没有人发现及时报信。
晏骜川负伤一边往前狂奔,率先奔至大帐,高声喊:“粮仓着火了!”
“你快去通知后方官吏、司马。”
晏骜川对苟逞说道,径直撩开了大帐帘,眼前众人仍在欢声笑语,欢笑声盖住了晏骜川的吼声。
“咱们的大英雄来了,你来了。”
南许正举着杯盏,双颊通红,醉醺醺地走过来,“伤势好了吗?是不是我太久没过去,饿着了?”
晏骜川将人推开,飞快奔至刘昆跟前禀报:“将军,方才我同苟逞在望楼之上,瞧见粮仓的方向着火,请立即到最近的水源取水。”
场内的说笑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一个个跟随起身。
“晏大兄弟,你说真的?”有人瞪大了眼,“可不是骗我们吧?监官可轮流值守着粮仓。”
“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苟副将抿了口酒液,缓声道:“要不是你方才没来,我还以为你已狂饮过。”
“副将若是不信,请随我过去!”
晏骜川沉声,转向众人一面,严声道:“都快起来!我虽然不确信是粮仓起火,但根据位置,的确是粮仓的方向,
火势凶猛,就算不是粮仓着了,恐怕也要受波及。”
刘昆迅速起身,“苟副将,快带队去米花潭取水!”
苟副将不情不愿地起身,领着一批人冲出了军营。
在座的也不敢继续喝酒,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着火了——”
“当真是粮仓的位置——”
“快、快取水囊和唧筒——”
“咳咳咳——”
晏骜川狂奔至粮仓外,眼前火势已然赫人,黑烟包裹住火焰冲上数十米高空,几乎是整座粮仓都被浓烟包围,已然是一片火海。
草垛化作火的巨龙于风中狂舞,屋瓦激烈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纷飞砸落,顷刻间砸伤了数十人。
“啊——”
“救命——”
“救救我——”
一片惨嚎声,乌泱泱的人影子,在地上滚滚爬爬,有的四处逃窜,犹如无头苍蝇般,粮仓碎屑和残片横飞,犹如利箭一般射出。
“还愣着做什么,快灭火啊——”南许抱着唧筒和水囊冲过来。
晏骜川眼疾手快,拦住人的冲过去的走向。
“不用去了。”
南许一怔。
便是说话的这一瞬间,贴地火舌席卷蔓延至房梁,粮仓在火光中摇摇欲坠,轰然崩塌。
粮仓,没了。
“……”
“……”
“伤兵九十四人,好在并无死亡。”
苟副将带着队伍将火彻底灭了,清算完受伤人数后,匆忙赶来禀报。
“好在并无死亡?”
关赤从新兵营中赶过来,沉沉拍案,“粮仓都烧没了,你们还活着做什么?
左右活着也是饿死,不如和粮仓一起陪葬算了。”
粮仓被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晏珺和关赤听到消息后,急忙赶来龙卫大军的营地。
“偌大的一个军营,你们还是三军之首。”
关赤喝斥:“监官不知所踪,反而是晏骜川一个伤患,站在望楼上瞧见的。”
“往楼上那批人死哪里去了?”
“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今日守在粮仓的监官小吏,全都给我出来。”
刘昆静坐于旁,面沉如水,营地之中风语不透,一应大军凝神屏息,局促不安,噤如寒蝉。
八个监官和近十个小吏被押了上来,都还是醉醺醺的模样,脚步趔趄。
“你们还敢喝酒?”
关赤虽不如刘昆随和,但脾性也还算得上平稳,然而这次,怒不可遏,拔出腰间佩剑,径直冲向跪地的监管们。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不是我们不守啊,是有人来禀报,说今夜要跟我们换人值守,我们不知道啊……”
晏珺抬手,拦住关赤,余光先落在一旁的弟弟身上,缓缓走到监官们面前。
“是谁告诉你们,要换人值守的?你们的上官是谁?”
“是钱司马!”其中一个监官连忙道。
“钱司马?”苟副将闻言面色一惊,“这不可能!”
关赤听了这话,目光落在了苟副将身上,面色一时凝固起来。
钱司马跟随苟副将多年,一直都是他的得意下属。
“副将,这是怎么回事?”关赤严声问。
苟副将当即跪地,禀报:“回将军的话,钱司马一个月前,就声称老母病重,要回去看望老母,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钱司马老母病重?再也没回来?”
晏珺很快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差错,“若真是老母病重,当时战事已起,你也不能放人离开,
就算是你一时心软让人离开了,可这么久了,他如何还没有回来?”
“这……”
苟副将面露难色,“属下以为…以为那钱司马是…怯战了,所以才没有禀报……”
“是没有禀报,还是不敢禀报。”晏珺反问。
“属下当真是不知怎么回事。”
苟副将慌乱道:“当日,钱司马跟我说完后,人就消失了,可他们说是钱司马的安排,这……属下真的不得而知。”
“你们亲眼见着是钱司马?”
晏珺再度询问跪地的监官。
“的确是钱司马没错,他跟在苟副将身边多年了,就算是化成灰,我们也认识的。”监官道。
“钱司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他不过是一介司马,难道还能做得了你们的主?”晏骜川出声。
监官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钱司马,是苟副将的人,我们虽然这些时日没有见过他,但是又哪里知道,苟副将将人给放走了。”
其中一个监官小声说:“我们都以为,是苟副将的吩咐。”
“一派胡言!”
苟副将怒目圆睁,俨然是气急了,紧紧地攥住了自己佩剑,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刘昆,反过身跪在地上。
“将军,我跟随您多年了,今日这责任全都在我之身,属下愿意以死谢罪!”
苟副将拔出佩剑,唰的一下搁置在脖子上。
“兄长,不要——”
苟逞从旁边冲了出来,跪在刘昆和关赤跟前,“刘将军,关将军,我兄长他当真是不知情,
若是将错责全都怪在他一人身上,是否太不公平了些。”
晏骜川眉心一皱,并未出声。
“将军,属下愿以死谢罪,只是属下弟弟是无辜的,当时就是他和晏骜川发现粮仓着火。”
苟副将哽咽:“还请将军不要责怪属下的弟弟。”
“兄长……”苟逞握住苟副将的手。
“粮仓烧了个一干二净,岂是你们兄弟俩,两条性命赔得干净的?”关赤看着两人。
“别说是你们,就算是将今日所有的监官都杀了,包括巡防兵士,都得砍个一干二净。”
苟家兄弟闻言,垂下了头。
“粮仓之事,并不简单,先将这些监官和小吏羁押下去。”
晏珺看了眼关赤,“剩下的事,咱们自己谈。”
战事仍在继续,大军们需要养精蓄锐,说不得战事在下一刻、明日或是什么时候又席卷而来。
待人散去,关键的几人留在了帐子中。
“伤势如何了?”
晏珺看向晏骜川。
虽然晏骜川除去敌军少将,的确是威猛风光,但做人兄长的,第一时间还是关心弟弟的身子。
“没什么事。”晏骜川平静回答。
晏珺深深看了眼人的后背,知道晏骜川的伤口,绝对没有他口中轻描淡写的那般简单。
“粮仓的事该怎么处理?”南许询问。
“粮仓被烧,有蹊跷。”晏骜川忽然出声,看向刘昆、关赤两位主将。
“有没有可能军营里混入了南军奸细?”
刘昆很快抬起眼皮子,视线琢磨不透地落在年轻人的身上。
关赤也多看了晏骜川两眼,“粮仓被烧时,一个监官都没有,全都是被钱司马给骗走了,
可是钱司马又是谁的人?他究竟是离开后又悄悄混进了军营,还是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晏骜川紧皱在一起的眉心就没有松开过,缓声道。
“大军每日都清点人员,核对名姓容貌,不会在开战中途混进奸细,若真是有,一定是那奸细从一开始就在了。”
南许不自觉摸了摸胳膊,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那人究竟会是谁?该不会……”
话音尚且还没落完,然而帐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南许的身上。
该不会,就在我们几个人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