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落知天下秋。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枯黄树叶落下来,砸在窗沿,顺着落在小几旁静坐的宋枳软膝盖上。
“姑娘,天气凉了,还是将窗子关上吧。”相思抬手关窗。
宋枳软并未阻拦,在人关窗的时候,开口:“你先前是骗我的,对吧。”
相思伸出来的手顿了下,不明所以地看向宋枳软,“姑娘,您说什么?”
宋枳软目光从枯黄的树叶上转移,落在相思的脸上,“这宅子,应当不止你我两个姑娘吧?”
相思面上的神情一滞,忙低下头,若无其事去关窗,“姑娘,您怎么还在说这事儿?
上回,奴婢跟您说了,这宅子里头,的确只有我和你两个姑娘啊。”
“我知道你骗了我。”
前世相思服侍了宋枳软两年,为人又老实,撒个谎什么的,很容易看得出来。
当时她问相思,就发觉了人在撒谎,碍于司马珞进来,她才没有追问下去。
“奴婢……没有。”相思回答的声音小了许多。
“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宋枳软轻声问。
相思闻言,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我知道,若是让你帮我放乔姐姐走,这是不可能的,也为难了你。”
宋枳软深吸一口气:“只是两日后,我就要成婚了,乔姐姐是我的挚交,
你能不能给我送个口信,告诉她这件事。”
相思急忙躲避眼神,“奴婢真的不知道……姑娘,您不要为难奴婢。”
“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相思。”
宋枳软握住小丫头的手,“只是递个口信,我没有让你替我将她放出来,
同她说一句话,对你来说,应当还是简单的吧?”
相思咬紧了嘴唇,快哭出来了,“姑娘……奴婢……”
“……”
脚步声由远及近,宋枳软蓦然松开人的手,压低声:“罢了,我也不勉强你,
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吧。”
相思动了动唇,在屋门被人从外打开后,连忙起身行礼,“主子。”
司马珞看向坐在窗前的主仆俩,“成衣铺那边还需要量体裁衣,相思,等会儿你布完午饭,去迎一迎成衣铺的人。”
“是,主子。”
相思低头退下。
……
从院子里出来,相思径直去小厨房看菜,司马珞每日都会交代宋枳软要吃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相思自从入府邸过后,从来没见过司马珞同宋枳软产生过什么交集。
但司马珞却准确知道宋枳软喜欢的菜,每到用饭的时候,宋枳软瞧见菜色也不会不动筷子,吃得很干净。
盯厨子做的菜的确是司马珞先前吩咐的,相思才从小厨房出来,余光落在园子后,那静谧阒然的小院。
耳畔好像仍传来宋枳软的恳求。
鬼使神差般,等相思再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小院里了。
那位姑娘,被关在了耳房中。
每日都会有人专门送饭菜。
只是相思从来没和人打过交道。
“……”
“……”
司马珞径直坐在茶桌面前,烧水泡茶,“天气凉,你底子弱,容易手脚冰凉,
离窗边远一些为好。”
宋枳软起身,坐在了司马珞对面。
男子顿了下,显然是没想到,宋枳软会主动靠近。
“我也想喝一杯。”她平声道。
司马珞唇角深陷,“本就是给你煮的茶,这是姜盐豆子茶,大夫说了,可祛寒去风、健脾开胃,
虽然你如今身子康愈多了,但多喝些豆子茶,也有助于你养身子。”
“我记得,先前母妃也喜欢喝这个。”
宋枳软陡然改了称呼,司马珞手中握的茶杯略有歪斜,滚水浇了手背,顿时红肿起来。
“你当心些。”
宋枳软紧皱眉头,连忙将茶壶端开。
“你改变主意了?”
司马珞面上难掩喜色,眸底浮现出一抹清亮,犹如少年郎初探心上人的心意一般,丝毫不在意被烫伤的手背。
宋枳软抬起眼皮子,环顾这屋子里的陈设布置,“在这儿住的时候,总能想到先前在坤宁宫,
你刚登基的时候,分明很忙,却总是能挤出时间陪我喝茶,与我一起浇花,
可是到了后来,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你除了那些世家,每日都特别忙,
许久都不来看我一次,就算是来见我,也要同我争执,
你总是疑心我,那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何夫妇之间就不能多一些信任。”
司马珞闻言,呼吸一紧,眸底泛起一阵涟漪,“阿枳……”
“司马珞,我是真的被你伤得遍体鳞伤。”
宋枳软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当我被挂在城墙上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的丈夫,那样疼爱我、呵护我的男人,在我们夫妇几载中,究竟有没有一刻的真心,哪怕只是一点点。”
司马珞喉咙恍若被人扼住般,难以呼吸。
“我错了,阿枳,不管你相不相信,前世我对你从未动过杀心,我一直爱你,
只是那时候不懂,真的,我不知道爱人是什么滋味,当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喑哑,提及前世,眸底隐隐发红。
“倘若这辈子,你我注定要成为夫妇。”
宋枳软垂下眼,“你能做到,不要再伤害我,不要再伤害那些无辜的世家吗?”
“我绝不会再伤害你一分一毫,阿枳,你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司马珞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妥协了:“世家之中,有好人,也有坏人,我能保证,不伤害那些无辜之人,
阿枳,从我这辈子重新回来,你就应该知道,我没有再延续前世做过的事,
你应该能明白,我也不想再沾染那么多血腥。”
宋枳软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咚、咚。”
屋门传来叩响。
“主子,任大人找您。”
司马珞同宋枳软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被人打扰,登时眉心一蹙,“他什么事?”
“是关于瘟疫灾情上报的事,任大人请您过去商议。”侍卫道。
“既然是正事,那你就过去吧。”宋枳软道。
“我明日再过来。”司马珞朝她弯唇笑了下,“很快就是大婚了,我很高兴你能回忆我们之前的事,
阿枳,我一定会比从前做得更好,你觉得我陪伴太少,那日后,我一定多多抽出时间,来陪你。”
宋枳软抿唇,轻微地点了下头,“你去吧。”
司马珞瞧见人终于点头,眸底笑意更为深切,止不住的欢愉,“那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午后会有成衣铺的人来量体裁衣,要辛苦你配合一下了。”
“我知道的。”宋枳软起身,被司马珞覆住手臂,“不用起来送我,好好休息。”
男子很快从院子里消失,宋枳软盯着那抹身影,眸底动了动,随即起身,将被相思关上的窗户打开。
“……”
“……”
成衣铺量体裁衣的人在晚饭前忙完离开,相思送完人,就伺候宋枳软用晚饭。
“我吃好了,将这些都撤下,你们就下去歇息吧。”
宋枳软虽然身子恢复了大半,但也容易疲惫,尤其像今日,并没有睡午觉,还配合成衣铺的人量体裁衣,选嫁衣布料颜色,耗费了不少精气神。
相思也体谅宋枳软,服侍人沐浴过后,将每日都要喝的药端过来,就离开了屋子。
宋枳软捧着温热的药碗,坐在小几前。
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将残,轣辘牵金井。
她正喝完药,将碗放下,就听见小窗被人击叩了三声。
紧接着,有一道身影从小窗一跃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