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三人从树洞里钻了出来,一个个的灰头土脸,别提有多狼狈了。
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张九灵满脸惬意,心情舒愉地伸了下懒腰,凑到老道士跟前,问道:
“师父,咱们接下来干嘛,去找二师兄吗?”
老道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眯着眼道:“缘起缘灭,各安天命,不必管他,我们先去镇远城!”
张九灵用古怪的眼神望着老道士,忍不住嘟囔道:
“您老人家不就是怪他沉迷温柔乡,逗留在锦宁府地界,害得你这把老骨头差点折在了青螺湖嘛,就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吗?”
这些时日,老道士疗伤之余,都会捶胸顿足,仰天长叹,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拖着长长的调子,指责二弟子:
“道心不坚,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收了这么个有辱师门的混账徒弟.....”
等等之类的话,张九灵听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刚才的嘟囔声传到老道士的耳里,小老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然后用奇怪的语调“嗯”了一声后。
吓得张九灵立刻缩了缩脖子,捂着嘴不再说话。
同时他心中不禁自语:“自己怎么说,曾经也是位大乘老祖啊,咋就这么怕这结丹期的小老头?还死乞白赖的跟着他闯荡修真界?”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老头属实是有点东西。
不但身负三大遁术之一的影遁术,还修成了不知名的“化龙功法”,现在更出现了“寂元精绝阵”这般古老阵法。
令他不禁感到匪夷所思。
明旭说这阵法是小老头自创的,他无论如何,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据《人族志·风闻录》记载,“寂元精绝阵”乃上古奇阵,虽无半点防御效果,但论到隐匿气息的作用,天下万千阵法都难以出其左右。
区区几枚阵旗,按照玄天八卦的象数往地上一抛。
即便是高阶大能修士,如果不仔细查看的话,根本无法发现阵中之人。
话又说回来,前有影遁术跑路,后有寂元精绝阵苟命,这小老头跑路还跑出名堂来了,简直比泥鳅还滑。
就在他暗自思量间,老道士高声喊道:“九灵啊......”
“啊?”
“你二师兄自有他的造化,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有些事情,你我师徒心照不宣即可。”
老道的眼神中藏着犀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看得张九灵通体发凉。
“心照不宣啊,还需要我明说吗?把那东西掏出来吧。”老道故意提高了嗓音,伸出手掌,做了个讨要的动作。
“掏什么?”张九灵看了看裆下,一脸疑惑。
“你这臭小子,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老实告诉为师,你的身上是不是有一枚变异妖兽内丹?若非如此的话,为师就不会被人好一通追杀了,害得这条老命都差点不保,难道你就不该把妖丹贡献出来,抚平为师心灵上的创伤?”
张九灵面无表情,双手合十:“心如止水,无悲无喜。”
老道摇头苦笑,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是不是想说吃进去的东西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为师啊,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哪会真抢徒弟的东西?否则的话,早就抢出妖丹炼成丹药了,不但能疗养伤势,还能突破元婴。”
张九灵望着身形削瘦的老道士,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老道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记住喽,你我师徒心照不宣,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番话意味深长。
“风紧,扯呼!”
老道一步踏出。
整个人华光大放,驾驭着遁光,带着明旭和张九灵,就此消失在了天际。
......
与此同时,某处万里高空。
红装女子御风而行,体内神识外放,似乎在探索着什么。
俯瞰名川大山,旖旎风光尽收眼底。
如此景色之上,女子的神色却开始有些焦急。
“真是奇怪了,这云州就巴掌大点的地方,可来来回回找了好几次,居然无法发现他的行踪,莫非是飞鳞坊市那个小辈给的情报有误?还是说,他已经离开天元域,或者远遁海外了?”红装女子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她杏眼一凝。看向下方的一座小山村,顿时喜上眉梢。
身形疾如流光,红装女子向下飞遁而去。
......
十几座茅草屋,三五成群的孩提,围着一名身穿玄色七星袍的年轻人,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大哥哥,我以后真的会成为大将军吗?”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提着一柄小木刀,张大了充满希望的双眼。
年轻人握住男娃的小手,仔细拨弄着,点头道:“会的会的,你以后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将军。”
“耶!我是将军咯。”
男娃舞动着手里的木刀,朝气蓬勃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大哥哥,那我呢,那我呢。”
人群之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娃挤了上来。
年轻人摸着小女娃的脑袋瓜,微笑道:“小妞妞啊,以后会是咱们黄石村的第一个女教习。”
“不,大哥哥,我不想做教习,妞妞想开个大酒楼,赚很多很多的钱,把爹爹娘亲都接去城里住。”
年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好好好,那就做个女掌柜。”
小女娃高兴地欢蹦乱跳。
村里稚气未脱的小娃们,也全都挤了过来。
一个个伸出手掌,吵着闹着的,要让自称相师的大哥哥给他们看看手相。
年轻人被围在中间,哭笑不得。
这时,几名腰间抱着竹篮的妇人,站在远处喊了一声:
“小虎子,妞妞,你们还不赶紧回家,再在外面野的话,小心家里大人的棍棒哦。”
孩子们一个个面露惊慌,然后全都四散而逃。
转眼宁静,唯独身穿玄色七星袍的年轻人站在大树底下,凝望着天空,任由落叶轻摇而落。
妇人们隔远望着年轻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这个算命的,骗不了大人,就想着骗小孩子,千万把你们家丫头都给看住,说不定这人还是个人贩子呢。”
“是啊是啊,算命的哪有这么年轻的?”
说完此话,妇人们都摇头叹息,纷纷离去。
忽然间,一道流光从天而降,光华一敛,现出了红装女子的身影。
望着年轻人,女子啧啧道:“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能见到道元宫的占卜师。”
年轻人闻言后先是一惊,随即一揖到底,恭敬道:“晚辈见过前辈。”
红装女子衣袖轻飘,淡然道:“我不管你是哪位天师的徒弟,眼下我正有一事,需要用到你们的道元宫的占卜术。”
“请前辈示下。”
“我正在搜寻一人,此人是......”
红装女子嘴唇微动,言语逐渐消散于风中。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后,年轻人伫立原地,目送着女子御空离开。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云州,居然出现了这么多怪胎,算了算了,师父说过尽量不要沾染是非因果,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可这些时日占卜推衍下来,那人的的确确是早夭之人啊,怪了......”
年轻人一脸沉思,实在是无法猜透“那人”来历后,便不再停留片刻,化作了一束耀眼的光芒腾升空中,继续云游人族九域去了。
小山村里,虎头虎脑的小男娃,碰巧见到了这一幕,然后张大了嘴巴大喊着:“大哥哥会飞,大哥哥是神仙!”
原先的妇人们,全都惊掉了下巴。
“咣当”一声,妇人们手里装着果蔬的竹篮,不自觉地掉在了地上。
可村里的孩子们都仰望着天穹,眼里充满了光,只因那位大哥哥曾经来过,而且看了他们黝黑的小手,说了一些话。
......
与此同时,在高空御风而行的老道士,忽然间心神不定,时不时的往身后打量,仿佛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过来一样。
话语不多的明旭,见状问道:“师父,怎么了?”
“但愿是为师多虑了。”
老道士摇了摇头。
可过了片刻后,老道面露惊慌之色,惊呼道,“不好!可能是那贼婆娘追上来了!”
不等明旭和张九灵询问什么,老道沉声道:“贼婆娘的目标是为师,看来我们只有分头逃跑了,否则被捉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老道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柄飞剑和一张符箓。
“这两件东西,是为师费了好大力气,磨破嘴皮才与灵宝斋交易得来的,驱使飞剑可破空而行,身贴符箓能神行万里,现在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二人能顺利逃脱魔掌。”
言毕,老道将飞剑交到明旭手里,把符箓贴到张九灵身上。
“灵宝斋?”
张九灵心疑不已,先前与灵宝斋交易时,明明没有这两样东西啊。
可他哪里知道,这都是老道士“忍痛”卖出徒弟,才置换得来的啊。
明旭面露感动之色:“师父,您把好东西都给我们了,那您呢?”
老道士不以为然,神色间满是大义凛然,摆手道:“为师随便就可以了。”
而后在两名弟子的目视下,老道士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袖珍小舟。
打出一道灵力后,小舟迎风便涨,于五色霞光之中,瞬息间化为了百丈之巨的大船。
桅杆林立,白帆律动。
只见船身的两侧,赫然刻着“狩风”两个遒劲大字。
此时的张九灵和明旭,在巨舟之下,显得是如此的渺小不堪。
二人愕然不已。
明旭望了望手里的小剑,张九灵看了看臂膀上的符箓,然后又互相望了一眼,瞬间觉得手里的东西都有些上不了台面。
就好比,干馒头遇上了肉包子,不香了啊!
老道迎风而立,面不改色地跃进舟内。
站在舰台上,体内灵力倾注而出,再加上影遁术的加持,小老头驾驭着“狩风舟”疯狂远遁。
“嗖的”一声!
连人带舟就跑出了百里之外,只丢下一句:
“我们在镇远城会合......”
老道身影再无。
飓风吹过,明旭和张九灵鬓发舞动,二人仿佛还没回过神来一般,在风中凌乱不止。
片刻之后,二人不再犹豫分毫,连忙使用小剑和符箓,各自找准了一个方向,就这么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没过多久,红装女子风驰电掣般出现,看着空荡无人的四周,女子银牙一咬:
“可恶!又被他给逃了。”
......
数日过后,云州定南城坞花巷。
一个不知名的青衣小厮,拿着数百两黄金,在一众自诩风流的富家子弟面前,望着瞠目结舌的老鸨子,说了句“替人赎身”。
过得片刻,余香阁花魁水仙儿,拈花阁姐妹青儿婵儿,在其余花魁的艳羡目光中,纷纷走上了朴实无华的马车,就此脱离了樊笼苦海。
路上,水仙儿问青衣小厮:“小兄弟,究竟是何人替我们姐妹赎的身?”
小厮一脸回忆道:“小的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那人让小的转告各位姐姐,离开定南城后,各位姐姐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自行选择。”
“那人还说,他叫——老金蟾......”
待小厮再回首时,马车里的姐妹三人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