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过半,闲话聊尽,秋烨想到了今天的售后职责:“辞职申请递出去了吗?”
“没呢。”
“你该不会还想找我打听一下Edward和杰森的谈判进度吧?”
“你猜对了。”林姝侧着脸看了看秋烨,感觉她好像有读心术一样:“你怎么知道?”
“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你拖泥带水的还没有递辞职申请,除了Edward,我想不到杰森身上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地方。”
林姝点点头:“Edward如果给杰森注资的话,那公司就鸟枪换炮了。杰森这两把刷子,最多做个有名无实的董事长,cEo肯定会换成Edward派来的人。只要没有杰森的横加干涉,其实这份工作很适合我。”
“他俩基本上已经谈黄了,我有9.9成的把握。好了,你可以不用惦记着公司换太阳的事情了。安心辞职吧。”
“上次在你组的饭局上,Edward和杰森谈的还挺热闹,怎么说黄就黄了呢?”
“Edward确实很有诚意,他着急给自己的境外资本套上马甲。国内的投资圈本来就很小,纯本土的投资公司又少得可怜。Edward想避开那些惹眼的大机构,才会相中杰森手上这家初出茅庐的创投公司。可惜,杰森和他背后的人,做派太传统,还拿着干私募的模式想捞钱。”
“对呀……我就是受不了杰森身上那股挣惯了快钱的野人味道。”
划拉着林姝递过来的平板电脑,秋烨很仔细的看着两份offer,两家公司她都有所耳闻。小一些的那家,港资背景,职位和现在一样,投资部总监。大一些的那家,是国内涉足创投领域的元老级公司,职位略低,创投事业部的新能源投资总监。
秋烨喃喃低语:“不分伯仲,各有千秋……怪不得你会拿不定主意。”
“嗯,我已经犹豫很多天了。”林姝点燃一支烟。
秋烨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说:“林总,你知道的,我咨询费很高啊!”
“有多高?”
“10顿饭那么高。”
林姝想了想,脑子里实在没有另外一个可以商量事情的名字,只能被敲竹杠:“成交!”
“按照行规呢,我在讲咨询意见之前……”
懂行规的林姝,没耐心的林姝,直接打断了秋烨的故弄玄虚:“免责声明嘛,没问题。如果我这次换工作再不满意,不会怪你。你的意见,仅供我参考,决定是我自己做的,和你没关系。”
“第二家,创投事业部的新能源投资总监。”
“理由?”
“出详细报告,要加收费用。”
“多少?”
秋烨很认真的思考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开口:“加收60%。”
16顿饭,林姝感觉自己应该是有耐心陪完:“可以。”
“这家公司规模大,创投事业部仅仅是他们一个不大不小的业务线,他们的核心业务在大型企业的价值投资上。去这家公司,你能得到更多机缘。”
林姝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我还会再换?”
“否则呢?你该不会想找家养老机构吧?”秋烨把平板电脑还给林姝,把开解的话也送给林姝:“别那么重的思想包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江海集团,但是你不应该带着那种必须要得到某种成就的思想包袱投身新工作。每份工作都是一张跳板,也仅仅是一张跳板而已。事业就是这样,越跳越广,就是一段好的经历。这话听起来有点虚,但是你心里揣着的那种圆满结局,其实更虚。”
林姝没有再说话,心头聚拢起秋烨口中所说的对圆满结局的渴望。她好像一直在追求某种圆满结局,可是这种圆满结局却时而有形状,时而没形状。
上学时,她认为圆满结局是一份高薪的工作。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算得上高薪了,可是圆满结局并没有如约而至。
她又把做项目经理,做事业部总监视作圆满结局。哪怕是成为首屈一指的咨询机构里最年轻的事业部总监,她还是没有得到圆满结局。
原本以为再做上大中华区分管咨询业务的副总裁,就一定可以追逐到圆满结局,没想到一个跟头栽下去,圆满结局离她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
离开江海集团后,她面对新工作的心态很不好,总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可是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却不知道……
一肚子不甘心,到底是在不甘心些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满身的挫败感,到底是败给了什么,她还是具象化不了……
她从来没有怪过言杉,毕竟言杉让她的生活逐渐有了色彩。谁会忍心把自己的迷茫追责到懵懂无知的女朋友身上呢?
她以前喜欢拿秋烨做撒气的靶子,好像自己的一切挫折根源都在秋烨那里。可是数据造假的人又偏偏是她自己,数据造假的原因又偏偏是她自己的那颗贪心。
即便是杰森,林姝也明白,他仅仅是自己内心映射出来的一只替罪羊。
秋烨看着沉思的林姝,看着那团白烟在她面前聚拢又散开,散开又聚拢,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去过寺庙吗?”
“去过。”
“禅宗的寺庙一般在出门的地方都会挂个牌匾,上面写着‘莫向外求’。”
“我没有留意过。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秋烨拍了一下林姝的肩膀:“你问我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向外求’的行为。你要问你自己,什么意思。”
林姝很不满意:“你收了我咨询费!”
秋烨笑着收回手:“禅宗祖师们还整天收香火钱呢,能告诉众生的也不过只有‘莫向外求’四个字。”
其实林姝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很想听秋烨解释一遍。
对视无言的片刻,秋烨的电话响起来。
寥寥数语,秋烨挂掉电话,站起身:“稍等我几分钟。”
林姝猜得出电话另一头是谁,也听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不好多问:“嗯。”
秋烨从办公桌下边拎出一个小小的卡通行李箱,就出去了。
十来分钟后,秋烨再回来时,脸上有些落寞。
林姝想安慰一下她:“一共才放3天假,明天一天,后天应该就给你送回来了吧?”
“不是因为苗苗……我和女儿分开3年多,没必要计较这两三天的时间。”
“你和前夫关系很不好吗?”
“关系还行,他也挺体恤我。假期短,不想折腾孩子,爷爷奶奶又想孙女,大冬天的,难为他能找到来北京旅游的借口。”
“那你怎么了?看起来情绪落差很大。”
秋烨无奈的抿了一下嘴唇:“他父母说话很难听……”
林姝看看时间:“走吧,请你吃晚饭。16减1,还剩15顿。”
“你想吃什么?”秋烨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换上轻松的语气。
“去吃上次你说的那家水盆羊肉吧!”
“林总,你好抠门啊!”
“请乡党咥饭,这就是最奢华滴待遇!”林舒忽然间换上憨直的宝鸡话,拎起包就往外走。
秋烨听着乡音,有些亲切,也有些陌生。亲切于同为关中方言的腔调,也陌生于带着辣子焦香的林总。
卖水盆羊肉的店,如秋烨所说,很小很不起眼。林姝越往窄道里走,越感叹她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
离店门还有两三米的距离,一个系着白围裙的老汉朝着秋烨喊了起来,声音爽朗又嘹亮:“女子,额许久麽见你咧。”
“叔,最近额忙滴狠,麽空嘛!”换上渭南话的秋烨,音量也无意间大了一倍。
被老板热情的招呼进来,秋烨悄悄凑到林姝耳畔,发出警告:“你敢往水盆里倒醋,老板就敢把你撵出去!”
林舒瞪了秋烨一眼,起身去拿夹馍菜,顺带朝着老板喊了一句:“香菜多,蒜苗多。”
“麽问题!女子,吃几个馍?”老板歪着脑袋问。
“2个。”林舒担心暴露自己,刻意把声音放小了一些。
奈何老板并不觉得一碗水盆配2个月牙饼是值得害羞的事情,扯着嗓子朝老板娘喊:“给俩女子取4个馍。”
秋烨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顾虑一下自己的面子,今天不吃2个,改吃1个。听着老板喊“4个馍”,她松了一口气,大家半斤八两、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