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摸到被扔在自己身上的短刀,这冰凉的铁器可以划破自己的喉咙,刺穿自己的胸膛。
一如云归山头,慕容烈率领的火云军对云归山无辜众人所做的一切。
“鸣儿,你没有错,你一定要记住,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不辨鬼神的世道!是这奸佞当道,不仁不义的周氏朝廷!”
“只要我云归山的少当家活着,云归山,你便屠不尽,云归山冤死的鬼魂会夜夜入你们的梦,在你们的耳边凄厉尖叫!”
“你是云归山的种子,你活着,今夜山上所有的冤魂便有息宁的一天……”
是这样么……
萧鸣的思绪一团乱。
周时瞻人就靠在门外,心情自然沉重。
他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千头万绪,一样有着难解的结。
小楚,你回巽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会指证云归山叛国投敌?
难道在云归山上发生的事情,你对时瞻哥哥也没有说实话?
难道你真的是心存恨意,以身为饵,报复云归山?
“寨子里有一个姑娘,她叫仙桃,我让她躲在我屋里的暗格里,让她等我……你派了燕州军上山搜救,有没有……找到她?”
屋里传来萧鸣的问话,周时瞻心一提,正转身,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夜晚的冷风直扑萧鸣的脸,扬起他散在肩上的乌发。
“……抱歉。”
“还有一个小弟兄,他叫白萝卜,他和他娘就藏身于山崖下一个隐蔽的山洞,可救出来了?”
萧鸣又问。
周时瞻攥紧了拳,
“我的人带着守备军赶到时,云归山寨已经是一片火海。”
“这么说……除了云归营留守的三百多人外,云归山上的所有人,都死绝了。”
“萧鸣,是本世子轻信了慕容烈,我早该想到那千两白银赏赐只是一个幌子,我早该想到……”
周时瞻的话到这顿了一下。
萧鸣却听出他这停顿之下分明隐藏着些什么。
“你想说却没说的,是不是和我爹有关?”
“……”
“是不是和十年前我和我爹被迫离开巽京有关?”
周时瞻神情一凛,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萧鸣扯掉眼睛上的白纱,露出他依旧猩红的双目,这样近的距离,虽然还有些重影,但他能看清周时瞻那犹豫,不安的目光。
“这话应该我问世子殿下,你到底还知道多少关于我,关于我爹萧戚,甚至是关于我娘周蓉的事情?”
周时瞻迎上他这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我一定按你的头来喊我一声大哥?”
“……”
“其实严格算起来,你应该喊我一声小舅。只是我不过比你长个两三岁,便要你喊我舅舅,你定是死都不肯,所以,本世子愿意自降辈分,与你做兄弟。”
“……我听不太懂。”
萧鸣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那些一直模模糊糊,看不分明的事情之上蒙上的那层纱掉了下来。
“萧鸣,你的母亲姓周啊……”
“……”
“她是先皇元隆帝膝下唯一的长公主,瑶芳长公主。”
萧鸣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早有预感。
“你……知道?”
“你也说了,她姓周。”
萧鸣攥了攥拳,再次看向周时瞻,“当年我娘失足落水,我爹带着我连夜从巽京逃走,后被死士一路追杀到燕州,也并非只是我爹这个捕快被仇家盯上这么简单了。”
“巽京是都城,达官显贵,天子朝臣,牵一发动全身……”
“……”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说对了。
“我父王与你娘虽是叔侄,但是年纪相仿,更似兄妹,比起元隆帝,长公主也更亲近我父王。”
“其实你出生的时候,我父王抱过你,你三岁生辰那日,我随父王一同去了你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长得……就跟个女娃娃似得。那时候你的长相与瑶芳长公主极其相似,如今长成少年,倒是更有几分萧戚的英俊。”
“那么……年少时,每年中秋会来我家的外祖父便是元隆帝了……”
“是。”
周时瞻应了声,若是寻常人知道自己是皇亲国戚,早就已经激动疯了,可此刻的萧鸣,别说激动了,他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他冷静的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只专心于这些跃出水面的事实,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新线索。
“萧鸣,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你娘,还有先皇的事情,我父王一定——”
萧鸣抬手,
“我并不想知道那些没用的。”
“……”
“周时瞻,接下来我想问的是……我娘可还活着?”
“……”
周时瞻的眸子闪过诧异,显然不明白萧鸣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你娘的碑不是在凌绝峰?”
萧鸣眯了下眼,
“看来你不知道。那这个问题似乎真得去问瞿宁王了。”
说罢,萧鸣便转身进屋,周时瞻跟了进去,他把门重新关上。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有什么线索还是?”
“谈不上什么线索,只是有一个人说萧鸿瞒了我一件事情,是关于我娘的,凌绝峰上的那座墓碑,只是一个衣冠冢。”
“我爹临死之际逼我发誓,要我此生都不回巽京,只守云归山。”
萧鸣拿过架子上的衣服穿上,
“可现在,这两件事我都做不到了。”
“萧鸣,你要干嘛?”
“你以为我要干嘛?去找慕容烈?”
“……”周时瞻的确是这么以为的。
“慕容烈欠我的,我迟早会讨回来,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也做不到。”
“那你是……”
“周时瞻,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发誓,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你问。”
“瞿宁王,可想过回巽京?”
“……元康帝忌惮我父王都来不及,怎会让他回京?”
“瞿宁王骁勇善战,政绩斐然,坊间也有过传闻,元隆帝子嗣单薄,曾担心皇子年幼,周氏江山不稳,想过禅让皇位于瞿宁王。”
“萧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时瞻,你只回答我,瞿宁王可有改朝换代的野心!若我留在燕州守备军,可有回巽京的机会!”
“我父王无此野心。”
周时瞻道。
“既如此,那么我和云归山的弟兄,也没有继续留在燕州军的理由了。”
好一个萧鸣……
周时瞻不得不佩服这少年的胆魄和……利落。
萧鸣已然穿戴整齐,拿起配剑便走,周时瞻拉住他的手臂,
“我父王确无此野心,但是,本世子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