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姜晗一转过屏风,头皮微微发麻,与上一回的打量不同,这一次,明显大家的眼睛带的东西越发的多了。
扶着清梅的手,款款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跟上一回一样,给任淑妃福身请安后,再坐下。
坐在姜晗左手边的康嫔,微微侧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着她。
姜晗侧身端起高几上的茶碗,浅浅的沾了一下嘴唇,就这样端着,也不放下。
康嫔见姜晗并不接茬,也只好转回头来,跟对面的容嫔微微一笑。
容嫔倒是方便,姜婉仪一身浅紫色的如意云纹宫装,腰身盈盈,如杨柳袅袅,雪肌玉肤,瑰姿艳逸,似皎月初露。
比之上回见姜婉仪,她越发的清冷孤傲。
宫中时有新人,她入宫早,皇上的美人她也是一点一点看着,从这正殿里原来的稀稀拉拉七八个,到如今的二十多个。
开始还会一有新人就去打听,去拜访,可后来发现,大多数都是昙花一现,如今姜婉仪也不知,是不是。
只姜婉仪一入宫便是正二品婉仪,宫中的人,几乎就没人能看姜婉仪顺眼。
康嫔生了皇长子,跟着皇上十几年,也不过正三品,姜婉仪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甫一入宫,便是正二品,她们这些生了孩子的,那个不感叹这样的好运。
即便是现在的惠妃,当年首辅之女入宫,皇上也不过给了三品的嫔位。
对容嫔的打量,姜晗视而不见,她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又是加了盐的,她并不喜欢这将茶叶碾成末在冲泡,再打成绵密的泡沫的茶。
任淑妃依然是自顾自的端坐,不跟任何一个说话,寒暄。
在皇后到来的前一秒,沈惠妃姗姗来迟,一身绯红的宫装,带着赤金珍珠花冠,施施然的走进来。
姜晗瞄了一眼,感叹皇帝好福气。
沈惠妃脸若银盘,螓首蛾眉,艳若桃李,是那种‘国富民安’脸的既视感。
沈惠妃睨了一眼姜晗,但见皇后来了,只得跟着大家一起先向皇后请安。
皇后今日穿得朴素,静坐高位,见沈惠妃也在,便关切的问道:“惠妃身体可是大好?”
沈惠妃漫不经心的瞧着自己的朱红丹蔻,随意道:“劳娘娘惦记,臣妾一切都好。”语气中并没有多少的恭敬之意。
皇后仿佛是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笑着道,“好了就好,四皇子怕是也想娘了,等会本宫叫人去将四皇子给你抱回去。”
沈惠妃被皇后提及儿子,乌黑的眼眸中泛着冷意,皇后这是在威胁她。
“劳皇后娘娘关心了,臣妾等会自己去接四皇子就是。不耽误娘娘你了。”
皇后端起茶碗,浅浅啜饮,依旧是笑容满面,“无妨,本宫等会叫了林院判给你再仔细看看。”
沈惠妃抬眸瞥了一眼皇后,见她还是拿一副贤惠端庄的模样,“多谢娘娘关心,只是陛下叫了陈院使过来,只怕娘娘白费心了。”
太医院,院使最高,其次是院判,再接着是太医。
皇后叫了院判,可沈惠妃已经有了皇上叫的院使。
姜晗坐在一边,静静看着皇后跟沈惠妃交锋。
高位厮杀,底下的人,大气也不敢喘。
“是吗,那陛下也是关心你,这三天两头的病,叫了陈院使瞧了,陛下跟本宫也放心。”皇后的话不紧不慢的,沈惠妃的话没有给皇后造成丝毫的涟漪。
陛下一贯是这样的,皇后从来不为这样的事生气,以前有郑芳仪,陛下将她从一个民女捧做侧妃,入宫后又封做从二品芳仪。
沈惠妃也不过是下一个郑芳仪。
皇后不太放在心上,她烦的是惠妃屡次想要侵占她的权力,周顺仪就是她的试探。
沈惠妃最厌恶皇后这个态度,仿若她跟陛下是一个人。
皇后见沈惠妃没有接话,又才说了其他,“本宫要忙着亲蚕礼,最近的请安都免了,若是有事,去找了淑妃也是一样。”
亲蚕礼是国家级的大型祭祀礼,原本是皇后率领后宫嫔妃、朝庭命妇一起的,可自先帝用贵妃代皇后之后,本朝亲蚕礼,一律禁止嫔妃参与,只在后宫的玉华殿里摆上宴席,叫嫔妃在此庆贺。
沈惠妃也曾数次向宗钦开口,想要参加亲蚕礼,都被驳回。
姜晗知道亲蚕礼,流程颇为复杂,听说是先要备蚕、斋戒、身躬先蚕、亲桑、赐宴命妇、制茧造服等,这是皇后展示权力的一种途径。
姜晗曾听她祖母说过,先帝时期,先帝爱重贵妃,将贵妃从一个瓦子中唱曲谋生的寡妇,一路捧上贵妃之位,数次想要为了他与贵妃生的儿子,打算废太子。
当然,太子不是现在的熙庆帝。
后来贵妃在宫中使用厌胜之术,牵连无数嫔妃、皇嗣,先帝都不舍得废了贵妃,在京郊另修别院,让贵妃戴发修行。
只是后来,贵妃误了先帝,以为先帝是要将她抛弃,担忧恐惧之下,在先帝面前吞金自杀。
因此先帝常说自己别鹤孤鸾,没几年缠绵病榻,追随贵妃而去。
沈惠妃被皇后这话明晃晃的刺了一刀,横眉怒目,对上置身事外的姜晗。
“姜婉仪,本宫瞧你一句话也不说,是在看好戏吗?”
乍然被点名,姜晗愣了一下,又抬起头来,茫然问道:“是在叫我?”
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陛下喜欢她什么,还一连去了六日,沈惠妃心里不爽,眼睛里冒火,“你耳朵聋了?”
姜晗问道:“惠妃有事?”如果可以,她现在也可以选择性的暂时聋一下的。
沈惠妃被姜晗这漠然地态度一激,瞪了她一眼后,又将茶碗重重的放在高几上,准备开口教训姜晗。
皇后此时却开口打断,“好了,惠妃,你年纪大一些,懂事一些,让着姜婉仪一点。”姜晗现在是陛下的心头好,皇后自然是要维护的。
沈惠妃最忌讳有人说她的年纪了,狠狠瞪了姜晗一眼,又在皇后宽容的眼神里,气得内出血。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皇后总是用这样轻飘飘的眼神看她,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容嫔立刻接话:“姜婉仪是年轻,可宫里的妹妹们,哪个不年轻,还是得懂尊卑才是。”
姜晗余光瞧了一眼容嫔,她是惠妃的人?
其实她想当病猫来着,只是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告诉她,皇宫里人善被人欺。
“容嫔是在说自己吗?”姜晗冷声反问。
霎时间,正殿突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