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
明御史看着突兀出现在书房里的书信,失声尖叫。
“菁娘,府里进贼了!”
出身贫苦的他只是嘴皮子厉害,对拳脚功夫一窍不通。
他倒是想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奈何实际情况不允许。
在沙漠快要渴死的人,怎么舍得用水浇花。
片刻后,一个手持红缨枪的中年妇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是真真正正的英姿飒爽,走路带风。
“进贼就进贼,你鬼哭狼嚎什么?”
“真不知你这副胆小怕死的样子是怎么得了个威武不能屈的铮臣名头。”
菁娘一边蹙眉嫌弃的瞪了明御史一眼,又一边伸手将明御史拉在身后。
明御史不服气的反驳“府外是府外,在家是在家,岂能混为一谈。”
迎接明御史的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夫人威武!”
菁娘警觉地在书房内外仔细搜寻,确认周围没有潜藏的人影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里没有人。”
随后,隔着袖子捻起信封,垂首轻嗅了下,方掏出信,递给了明御史。
“你瞧瞧信上写了什么。”
明御史一目十行,越看,越气愤,眼睛里充斥着怒火。
“什么玩意儿!”
“蠹虫!”
“人渣!”
看罢,明御史重重的将信拍在了案桌上,震的案桌上的杯盏摇摇晃晃。
而明御史的掌心也瞬间一片通红。
菁娘皱眉“好好说话。”
御史明先生怒气稍减,语调柔和下来:“菁娘,信中所提及的事件,确实令人愤慨!”
菁娘的视线落在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信上。
她不识字!
这跟两眼一抹黑有什么区别。
“写了什么?”
明御史幽幽叹息“事关承恩公和奉恩公,兹事体大,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菁娘眉头肉眼可见皱的更紧了“你说不说?”
“不说,我今夜就潜入承恩公府和奉恩公府,要了他们的狗命。”
“你说是蠹虫和人渣,那定是恶贯满盈坏事做尽。”
“能杀!”
明御史闻言,脸都绿了。
“你当是地里的大白菜啊。”
菁娘煞有其事颔首“杀人也没比收大白菜难多少啊。”
明御史:!!!
“我说!”
他屈服!
他投降!
“信上写奉恩公数年前在祖籍大肆圈地建了远远逾制的庄园……”
“这很稀奇吗?”菁娘撇撇嘴。
权贵行事,不都是这般横行无忌吗?
明御史指尖摩挲着信“你听我说完。”
“为圈地,奉恩公的近身管事强占良田尤嫌不足,竟然又放火烧了那一片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遮风挡雨的家。”
“死的死,伤的伤。”
“当地的官员畏于奉恩公的权势,那些全身家当被烧的干干净净又无家可归的百姓,求告无门,生计也难以为继。”
“要么卖儿鬻女,要么自卖为奴。”
“情况稍好一些的,成了佃农。”
“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一丝风声传到上京,传到御史台。”
“真真是讽刺至极。”
“至于承恩公……”
明御史顿了顿“他……”
“他养了三房外室。”
菁娘“这不是更正常吗?”
“男人们不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的着不如偷不着。”
“话虽如此,但他的外室身份不一般。”明御史欲言又止。
在菁娘的眼神催促下,硬着头皮道“一个是老承恩公的妾室庾姨娘跟前夫生的女儿,一个是文川侯的寡嫂,还有一个是福惠公主!”
菁娘唰的一下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让我先理理。”
“母女嫁父子?”
“文川侯的寡嫂,不也是承恩公夫人的寡嫂吗?”
承恩公夫人出身文川侯府。
“还有福惠公主……”
“福惠公主虽不如永昭***显赫,陛下登基后也因旧事未晋封其为***,但总归是金枝玉叶的堂堂公主啊。”
“得有多想不通,才能自甘堕落的跟一把年纪老梆子似的承恩公苟且,还被当作外室养着。”
“福惠公主的驸马是……”
“他庶子媳妇儿的远房表兄!”明御史解疑。
菁娘喃喃“承恩公是不是有什么癖好,怎么尽吃窝边草。”
小娘的女儿、妻子的寡嫂、儿媳表兄的妻子……
真乱啊。
菁娘只觉,她的脑子已经有些难以负荷了。
乱七八糟的线,一团团的,杂乱无章地交织在一起。
“莫不是有人在故意恶作剧,胡编乱造吧。”
“再说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哪可能被外人察觉。”
如果说奉恩公的杀人放火行径令人愤慨,
那么承恩公错综复杂的关联,既让人感到震惊,仿佛目睹了一场震撼人心的大瓜。
又让人感到极度不适,仿佛吞下了令人作呕的污秽之物。
“信上写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无风起浪。”
“承恩公的污糟事,可交由御史台的其他御史查实弹劾。”
“但奉恩公一事,绝不能轻拿轻放。”
“那么多条人命,死的时候竟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我得称病休假,亲自去奉恩公祖籍走一趟。”
“倘若为真,只要参不死奉恩公,就往死里参!”
菁娘“还是觉得这件事怪异的很。”
她只是不识字没文化,不代表没脑子。
“承恩公和奉恩公可是二殿下、三殿下的母族啊。”
“会不会是夺嫡风波的陷阱?”
“你还是再斟酌斟酌,不要脑子一热当了别人的刀,丢了小命。”
菁娘不放心劝道。
明御史“哪怕是被人利用,也得去查!”
“不知道归不知道,如今已然知悉,就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菁娘,你我曾经都是最普通最普通的百姓。”
“也曾险些被世道的大山压死吞噬。”
“菁娘,不查明,我将寝食难安!”
菁娘烦躁的跺跺脚,没好气道“你想去便去。”
“说这些,搞得好像我是什么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畜生似的。”
“反正,你要是丢了小命,我就去剁了奉恩公!”
明御史:有一个如此彪悍的娘子,真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菁娘,也不一定是夺嫡。”
“也有可能是奉恩公和承恩公得罪了什么人。”
“陈年旧事,但愿还能找到些实证。”
收到信的,不只有明御史。
但,初心不改无所畏惧的只有明御史。
旁的御史,多多少少都有些瞻前顾后。
有些暗中投靠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连夜前去通风报信。
天,漏了个窟窿。
今夜的上京,格外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