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侧目，看向藏在夜色中神色冷淡的少年，“好久不见。”
“……”对方并回答，像是在等她回答。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江玥抬手施下隔音阵，有些好笑：“比起我是否害怕受反噬之痛。不如楚公子先说说看，强行逆改修为年龄，封存记忆去到人间体验的这十余年，作为人的人生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烂透了。”少年上前两步，从暗处走出。
月色照映出的那张精致面容，正是在旋涡外消失的楚云殊。
不同于面对夏泠时的满面笑容，此时此刻，楚云殊周身生人勿近的气息快要化为实质。
他的语气冷淡，“你以为我能和你一样，能碰到一个痴情不改苦追十多年也不放弃的蠢货吗？”
“……”江玥杀意骤起，一柄银色利剑在瞬息间横在楚云殊的脖颈处。
楚云殊敛眸瞥了一眼，抬手直握住剑刃。
微微握拳，瞬间，灵气碰撞的爆炸声响起，长剑化为碎渣砸落在地。
他毫不客气地嘲讽：“数年不见，你倒是毫无长进。”
江玥轻嗤：“不如看看你身后？”
楚云殊并未理会，下一秒，几道灵气化成的冰锥就从他背后刺进心脏。
江玥微微勾手，冰锥就破开破开心脏穿过胸膛，染着血液刺入地面。
楚云殊唇角溢出鲜血，胸膛多出了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但他本人却毫不在意，看向江玥，眸中无喜亦无惧，“你该知道，这对我没用。”
“那又如何？”江玥把玩着手中的玉簪，“只是警告你的嘴不要乱说话罢了，让人平添厌恶，到底是不好的。”
“你还真是用情至深。”楚云殊纵然封印了记忆修为，让自己化成小孩在人间生活了十余年，却依旧不能理解人们常挂在嘴边的感情。
“……有缘无分，你不体会也好。”对于往事，江玥也不否认，但也不想多提，“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修为的？”
数年不见，他的修为竟比她还高上一个境界了。
还真是岁月如梭，百事无常。
楚云殊：“温绾那废物死后的第二个月，至于修为，几个时辰前才完全破开封印。”
先前在虚幻境的那场元婴雷劫，其中降下的反噬之痛足以将他十几年前刻在自身心脏处的封印彻底抹除。
封印解开了，修为自然会逐步恢复原状。
虽比计划要早上很多，但他最终目的已经达到，倒也无所谓了。
楚云殊定眼盯着江玥，“今日放她离开，你所受的反噬会以数倍叠加，你当真不后悔？”
他又问回了这个问题。
“那你呢？”江玥一字字揭穿他的事迹，“透露中元节计划导致多处据点暴露，后又助她跨越千里免受残存法阵爆炸的绞杀，护她进入幽影森林，不就是为了引她来此？
加上强行封印自身记忆修为去到人间度过数十年，又不顾指令贸然接近夏泠，暗中助她破坏我们被操控时所布下的计划等等……诸事叠加，恐怕你所受的反噬不比我少吧。你，又是为了什么？”
他并没回答江玥的话，手中划出金色灵丝，困住天边自由无拘的飞鸟，将其囚困在灵力化成的鸟笼中。
话说的莫名：“你觉得，我们和这只鬼鸟有何不同？”
江玥扫了眼疯狂挣扎的飞鸟，“任人宰割，并无不同。”
“呵……”楚云殊轻笑出声，狐狸眸中一片冷意，“可我却觉得我们比不上它分毫。它生来自由，就算被囚于牢笼，亦可选择死亡。
而我们生来便是傀儡，生死亦然不可选……你当真觉得，连牲畜都不如却拥有自我意识的我们，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他的意思很模糊，但江玥却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
千百年来，唯一可能结束这一切的，恐怕也仅有夏泠一个。
他不顾反噬多方接近那孩子，也仅有一个理由。
那便是让其知晓一切后，引导她斩断他们这连牲畜都不如的生命，结束这千百年来受尽操控，被迫手染鲜血，布下的肮脏之局。
毕竟那孩子是……
江玥掩去情绪：“……那就祝你所愿皆成。”
自诞生之初，她就明白她不过是一个傀儡。
在被操控间变成杀人无数的魔鬼时，也曾想过自杀结束所犯罪孽。
但到头来，却恍然发觉，她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是什么，皆无法随心而为。
若不是遇到月青慕，恐怕她这一生，都和现在的楚云殊一样，都无法理解何为幸福，何为感情。
如今月青慕已死，她清楚，就算有生命灵珠，也无法召唤一个早已入轮回之人。
就算能，这生命灵珠……也并非她能使用。
再者，以青慕那矫情又悲怜众生多愁善感的性子。若知晓她要以万人鲜血献祭，强行让他重活。恐怕他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作为……妻子。
她不会强求。
回忆往昔的笑颜，江玥握紧手中的玉簪，心脏泛起的刺痛难以忍受。
说到底，青慕死亡也是她的错。
许是在这近千年的潜移默化下，她早已经成了一个真正十恶不赦，满身污点的杀人恶魔。
否则当初，也不会答应青慕的求婚。
更不会抱着侥幸的心理，妄想和他度过一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若没有她，青慕的命运也不会被影响，而沉之，也不会沦落到无父无母的境地……
她不是个好妻子，更不是个好母亲。
目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去打扰沉之的生活，让其不受过多关注。
至少这样……他不会变成和她一样，任其驱使连生死都无法掌控的傀儡。
在这期间，她会不惜一切，为所做一切罪孽，付出该有的代价。
不求其他，只求那‘恶心之物’的计划被一一破坏，在怨恨不甘中度过漫长的岁月。
就算代价是她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她亦然无悔。
至此，也算是真正帮青慕报了仇……
江玥自嘲一笑。
不管是她还是楚云殊，亦或是苏拾，他们皆在等一个可结束这肮脏命运的存在。
但这一天，当真会来吗？
将希望皆寄存于一个孩子身上，也是可笑。
“宫主！东部和南部地区的营地被毁了！我们本营也在刚才遭遇到了袭击，现有大量人员受伤！”
外面煞鬼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江玥的思绪。
灵力扩音，恢复往常冰冷之态：“本宫知晓，先退下吧。”
楚云殊扫了眼塔下的火光，“看来闲的就只有我，先走了，再会。”
江玥：“等等。”
楚云殊脚步微顿，“还有什么事？”
江玥：“明日我会让魔尊出关，在两年后发动大战，在一个月内，你去将这消息扩散到整个修真界。若可以，将我们各处据点透露给五宗那些人，最好让其……想办法……咳……催毁。”
像是说到了什么禁词，江玥七窍开始溢血。
“……够了，我清楚该如何处理，你也无需废话。”楚云殊知晓她所受反噬会是何等生不如死，将灵力化成的笼碾碎，转身往外走。
回归自由的飞鸟在原地盘旋，最终和楚云殊背道而驰。
他离开后，江玥再也撑不住，直直倒下，任由自己闭上眼。
几百年前，召唤灾厄的计划因她和楚云殊、苏拾三人失败。
‘ta’就已经将他们视为叛徒。
若不是近年‘ta’的力量逐渐变弱，他们也无法多次逆其意志，空出时间去反向布局。
但能做的，也微小如尘。
毕竟一旦被发现，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想到苏拾，江玥心中恨意更甚。
在几百年前，为了替她和楚云殊受罚，苏拾的意识就已经被彻底抹去，灵魂囚于肉体，受无尽之苦。
现在的他，就只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傀儡……
而这次诡灭一事，大部分皆是由他负责。
目前恐怕只有苏拾清楚，‘ta’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而不被信任的她和楚云殊，虽为傀儡，却也仅仅只知一部分。
江玥压力更甚，睁开眼盯着暗沉的天，染血的眸中尽是疲惫和厌烦。
只愿一切，能如所愿，尽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