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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消息从太医院传到乾清宫,再回到翊坤宫,步霁已经醒了,不仅醒了,而且生龙活虎,只是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幽怨和伤心。

此前的心痛仿佛不是她,而是来自身体的本能。

心爱之人即将被流放,还是到南州那种疾苦之地,怎么会不心痛呢。

步霁从柜子上取下一个锦盒,打开盒子,盒子里全部都是银铤,足足有十几块,这些都是她平日攒的,还有临出府的时候,步御史给“步霁”的陪嫁之物。

想着想着,她又从首饰盒里摸出唯一一个鎏金镯子,款式老旧些,却也值些钱,也一并放进了锦盒里。

“黎儿。”

黎儿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顺手放到桌子上放凉,应声道。

“主儿,您好些了。”

她只觉得是卫珍医术好,小主的心痛之症就这么好过来了。

步霁嗯了一声,把手中的锦盒递给她,嘱咐说道。

“务必交给梁大人,钱不多,却是我的一点心意。”

“流放之路遥远,用钱的地方多,使了银子或许能好些。”

黎儿眼里含着泪,接过锦盒,沉甸甸的,小主视钱如命,竟为了梁大人,拿出了全部的银子。

平日里说是不认识,不喜欢,到了这关键的时候,还是如此对梁行重情重义。

她坚定,小主心里的人还是梁大人,只是碍于身份和地位,不能再向从前一样与梁大人亲近。

“主儿,奴婢见不到梁大人的.......”

“上次因为您偷跑出宫,宫门的侍卫都警惕了起来,特别是盯着咱们翊坤宫,盯得那叫一个紧。”

步霁脸色忧愁,攥着手,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

黎儿瞥见桌子上的毛笔和华笺,眼前一亮,拉着步霁的胳膊,激动的说道。

“小主,奴婢有法子了!”

她把步霁拉到桌子前,又叫她坐下,把桌子上的毛笔沾了墨汁递给她。

“给梁大人写信吧,就说老地方见。”

“宫门的那些侍卫盯着人看,又不会盯着信看,奴婢有法子让出宫送家书的太监把这封信交给梁大人。”

送家书的太监与她是同乡,素来交好,委托他多送一封信,问题不大的。

步霁信她的话,点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她拿起毛笔写下一行小字,落款的时候眉头皱了皱,她是该写阿娇二字,还是改写步霁二字呢。

这些钱,她是替“步霁”给的,罢了,就写阿娇吧。

“主儿的字迹.......”

黎儿不认字,却托着脑袋在一旁看的认真,缓缓开口。

步霁抿唇,眼神闪躲,生怕被她看出端倪。

“这字怎么了?”

她的字跟步霁的字肯定是不一样的,但她能写成这个样子,已经是尽力模仿了。

要不是她当入殓师的时候,还要兼顾给人抄写花圈上的字,还真不会怎么用毛笔写字。

“倒也没什么,只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主儿,您还是不舒服吗?”

黎儿伸出手就要去摸她的脑袋,步霁一躲,哎呀两声说道。

“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手用不上力气。”

“这字写的不好看?”

黎儿摆了摆手,她哪儿分得清字迹好不好看。

“比从前还要好看了呢。”

其实不然,这字跟“步霁”的字有七八分相似,却少些韵味,多了些狂野,有些豪放气概在里面。

步霁点点头,把华笺塞进信封里,不情愿的摸了摸上好的信封,这信封上撒着一圈的金粉,还画着好看的荷花,是京城中当下最时兴的信封了。

她斥巨资买来,是为了给景云公子写信的。

没想到这第一封信,却是给梁行的。

上一封写给景云的,中道崩殂,被李稷截了去了,真是让人越想越难过。

“好了,这信你拿去吧,小心些,别再被人坑骗去了。”

黎儿把信塞进自己的袖子里,笑着说。

“主儿就放心吧,上次是嘉贵妃有意使坏,奴婢没防住。”

“不过这一次,奴婢已经长心眼了,何况嘉贵妃这会儿还在慈宁宫养病呢,奴婢送卫太医离开的时候,听太医院的人说,贵妃娘娘受了好大的惊吓,还是林指挥使把她从牢里背出来的。”

“贵妃娘娘的这个病啊,想必是疯癫之症,好不了的。”

步霁毫无窃喜的样子,反而担忧起来。

“疯癫?”

“只是在大牢里待了几个时辰,竟疯癫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瞎传了消息,一听就不是真的。

“罢了,你不许跟外头的人议论这事,你是我宫里的奴婢,你口中的话,也就是我的话。”

“是,小主。”

黎儿乖巧的应声,揣着信,拿着锦盒便出去了。

步霁坐在桌子前,想到信上提到的老地方,当黎儿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耦香潭”三个字。

这地方大概在步府附近,在西郊,是京城中文人墨客游玩的好去处。

每年上巳节就是在这个地方举办。

是步霁和梁行初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他二人后来秘密约会的地方,便成了黎儿口中的“老地方”。

不一会儿,黎儿送信回来了,笑容满面。

“主儿,事情办妥了。”

“信一会儿就能送到,等会儿奴婢就差人把钱送去耦香潭。”

步霁看一眼那个锦盒,那可是她全部的家当了,要假手于人交给梁行,她放心不下。

“我亲自去吧。”

黎儿啊了一声,还没等她问出声,就看见自家小主抱着锦盒跑出去了。

等她追出去的时候,宫道上早就没人影了。

坏了,王槐还说等会儿皇上要来看望小主。

“皇上驾到!”

几乎是同时,她身后传来王槐的声音,猛地一回头就看见皇上走了过来。

慌忙跪倒在地上,行大礼参拜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稷睨眼看她,步伐并未停留,大步朝着翊坤宫走去。

王槐上前扶起黎儿,黎儿死活不起身,似乎是吃了黄连一般,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步贵人她......”

王槐想到了最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步贵人已经死了。

这宫里死人,就跟吹风那么简单,有的人一场风寒没挺过去,就死了,有的人走着走着路,摔在了鹅卵石的宫道上,流血不止也死了。

步贵人接二连三的遭祸事,又是落水,又是发热,又是晕倒,怕是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