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种有点邪乎啊,”王道成转移话题,道:“像一头饥不择食的饕餮,差点将我吸干了,非常邪乎。
现在好一点,它似乎睡着了。”
“修道本身就是一件难以登天的崎岖小路,非福缘深厚之人不可走。”半日仙不觉得奇怪,道,“所以修道也注定劫难重重。
你才闯过第一关,后面关卡多着呢。
而且失了气运,人总是要倒霉的。
老道一直在想,我走上造反这条路,是否也是因为修道消耗光了我的气运。”
他微微地笑。
“当然,老道和这些年轻人一起,听着他们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针砭时弊,也十分惬意就是。
人总得有个盼头,年轻人的盼头是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度,而老道的盼头就是希望他们都能成功。
因为他们是我们的未来!”
画舫里有十几个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龄,还没摆脱面上的青涩。
半日仙一一介绍他们的来历。
此刻站起身来演讲的年轻人相貌十分秀气,叫林意洞,是闽人。原在东瀛留学,尚未毕业就偷溜回国,准备参加起义。
“他已有家室,父母在堂,幼儿才一岁左右。”半日仙低声道。
抛家弃子,舍弃性命,只为国人争一个未来!
王道成不由点头道:“面貌如玉,心肠光明如雪,是个奇男子!”
半日仙又指了另外一个高高瘦瘦大若二十四五岁的男子道:“喻云纪来自川地,在东瀛念的是化学,能自配炸药,是罕有专才。
为了配制能用的炸药,曾经一日三炸,险死还生,仍然奋不顾身。”
王道成见男子手指残缺了两根,依旧坦然自若,目光炯炯有神,不由再颔首道:“好汉子!”
其余方子明闽人,较瘦小,样子非常机灵,读的是东瀛医学院,还有饶小峰,李文炽,李德山,陈更新等等。
男男女女都有。
他们并不都是俊美好看,但是身上都有一股刚正之气,生机勃勃,神采飞扬,与时下的麻木隐忍的国人格格不入。
王道成赞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为我们的少年我们的未来浮一大白!”
半日仙斜眼,笑道:“道友,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年龄,老道觉得你也是我们的未来。
来,为我们的未来,为我们的世界干一壶。”
半日仙递过一个壶酒。
王道成也不含糊,仰头就喝。
“广南城妖术师有哪些人?”王道成又问。
“知府衙门有个鹰爪陈,妖术稀松平常,入道上境,你杀的那两个妖术师联手大约也能和他打个平手。”
“两岭总督府里有个叫苏日勒格的番僧,通玄中境,一身妖术千变万化,有千面狐之称。”
“最厉害的是将军府里一个叫苏本智的,已经到了通玄上境,修的是藏传金刚秘法,自称欢喜金刚,据说有金刚不坏之身,战力尚在我之上。”
“金刚不坏之身?”王道成心中一动,不禁追问。
“自吹自擂而已,通玄境有什么金刚不坏,内丹境都不敢说金刚不坏。
入道只是初掌几门道法。
通玄是法力有所增长,道法随手施为,防身功力无明显破绽。
内丹是法力和术法圆融如一,仿如金丹。初步打破人类寿元极限,可活两百岁。”半日仙一脸倾慕。
王道成看了看他,暗道:清醒点,你干的是杀头的买卖,羡慕别人长寿做什么?
按半日仙的说法,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起码是内丹境以上的层次,岂不内丹境以下可以横着走?
灌了几口酒水,曾文彦兴冲冲地过来拉王道成,道:“王师兄,我来为你引见李师妹。”
李娉婷,李长河的女儿。之前王道成曾接过她派发的宣传革命的册子。
男装时英气勃勃,女装时却十分娇俏,眉宇之间挂着愁苦,楚楚可怜。不过其腰肢扭动之间,劲力勃发,可见武功有一定火候。
王道成心中一动,记起那本《百家拳谱》上有一篇“纯阳丹道直指”,或许李娉婷能解读这篇功法。
“多谢王师兄与曾师兄冒险通风报信,救了娉婷一命。”李娉婷思及一家惨死,泫然欲泣。
众人赶紧围上来安慰。
王道成看着这些年轻人当歌则歌,当哭则哭,真情真性,不由微笑:“年轻真好,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求一切。”
“那你为何不加入我们?”曾文彦认真地道,“王师兄,我觉得你与那些麻木不仁的人是不一样的,你应该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王道成笑了笑:“不同的,我怕死,你们不怕死。”
因为怕死,所以一直躲在新手村里面不敢出来,所以歇斯底里地固执习武,六年来不曾间断地抽取一切自保的词条,直到得了金刚不坏才稍稍心安。
曾文彦叹息道:“老王,我也怕。
怕死,也怕大家的追求只是井中捞月,怕我们的牺牲只是飞蛾扑火。
这朝廷这官府已经存在了两百多年,所有的人都习惯了他们的统治。
他们就像一座永久存在的大山,死死地压在我们头上,压得我们都弯腰驼背,喘不过气。
压得所有人都习惯了弯腰驼背,再也直不起身。
我迷茫,惊惧,时常做梦自己被困在一个没有门窗的铁屋,一点一点地窒息。
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很胆小。”
即使你们害怕,却依旧飞蛾扑火般牺牲自我去替大众替民族去搬那座大山,这才值得我由衷的敬佩吧。
“老曾,”王道成一笑,道,“腐朽的朝廷必然要垮塌,你们的追求一定会实现。在这时代,在这个世间没人能比我更坚信这一点。”
“说得好!”孙佩贞叉腰扬眉,大声道,“就像六君子,他们牺牲了,却彻底断了我们对异族朝廷的期望。
他们的血,激励我们觉醒,让我们看清我们国家我们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让我们站起来呐喊,站出来抗争。
我们就算牺牲了,必然也像六君子一样,激励千千万万的人。”
“王兄弟,你既有这样的信念就应加入我们!”其他人都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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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成转头,见半日仙一脸揶揄地摆了摆酒壶,表示此事与自己无关。
王道成想了想,正想说话,骤然脸色微变,抬眼望向湖面。
半日仙立即道:“不对劲,似有危险。”
他脸色凝重,遥望着湖边的黑暗,道:“是清狗追来了,这群狗东西从哪里嗅到了味道?孙佩贞、曾文彦,你们护送大家离开。”
他说完便抛了酒壶,踏着湖水没入黑暗里,随即夜色里传来阵阵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