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嗯?”宴墨白问。
宁淼一直拉着他进了厢房,她走到矮榻边坐下:“宴墨白,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见她正襟危坐、面色凝重,宴墨白当即也正了脸色。
“嗯,你说。”他看着她。
“就是前几日我师父替我看过,说我腹中孩子胎位不正,且脐带缠脖,分娩时会很危险,说最好到时让我师叔剖腹取子。”
宁淼边说,边凝着宴墨白,一瞬不瞬。
她清晰地看到他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剖腹取子?”他问。
宁淼点点头:“嗯,剖腹取子,师父说,这样的话,大人小孩都能活,我是不大相信的,剖了腹,我还能活吗?”
宴墨白一张脸血色全无。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我让胡大夫来看看,太医院有位嬷嬷会推拿调整胎位,曾经皇后娘娘就是胎位不正,此人替她推拿后,将胎位纠正过来的,我让她也来看看。”
宴墨白急急说完,就朗声唤赤风:“赤风,速去将胡大夫请来!”
“是!”
赤风领命去了。
宴墨白又道:“我现在就进宫去请那位嬷嬷,你现在才七个多月,还有时间调整过来。”
说完,就准备走,被宁淼拉住。
“宴墨白,我都没慌,你为何慌成这样?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师父和师叔,他们又不会害我,师父说剖腹取子,大人小孩都不会有事,那我们就剖腹取子好了。”
“不要!”宴墨白几乎嘶声拒绝。
宁淼睨着他的反应:“为何?”
“我不想你剖腹。”宴墨白声音暗哑。
“没关系的,师叔肯定是有把握的,剖完会再给我缝起来的,师父说,一般大夫还没有这个技术呢,师叔是神医,只有他会。”
宴墨白抿唇。
坚持进宫:“我去找嬷嬷。”
宁淼拉着他的手不放:“你是怕我肚腹上留疤吗?还是......”
她话语停顿了片刻,才望着他的眼睛,继续道:“还是你曾经剖过我的腹啊?”
宴墨白浑身一僵,满目震惊。
震惊她如此直白地当他面提起此事。
更震惊她用的是问句,她并非告诉他,他曾经剖过她的腹,而是问他这件事。
那就说明,她确定他知道自己剖过她的腹。
所以......
见他如此,宁淼彻底肯定了心中猜想。
他知道宫里的那条密道。
他记得他拿那把匕首刺过她的眉心。
他记得他曾让赤风剖过她肚腹取图。
他果然跟她一样,是重生而来的。
他不仅是重生来的,还知道她是重生来的。
藏得可真深啊!
“宴墨白,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宁淼问。
宴墨白点点头,心里有些慌。
宁淼看着他。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几时重生回来的?”
肯定比她晚。
否则,她根本没机会进到侯府来,更毫无机会接近他。
宴墨白有些意外她的开门见山。
“在江南,驱十日陨的时候。”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瞒她。
她太聪明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宁淼却是听得脸色一变:“你还中过十日陨?”
此毒她听说过,无色无味,最初也无感,第十日毒性才会发作。
发作后必死无疑,因为没有解药。
“嗯,就是那枚千钩箭上带的,因为是十日陨,我们都没发现,以为箭上无毒,在江南的客栈里毒性发作了才知。”宴墨白道。
宁淼很震惊。
她并不知道此事。
她当时也在江南,却不知道他当时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浩劫。
“怎么解的?”她问。
她听说是没有解药的。
“一个大夫正好会驱此毒,用银针驱的。”
宴墨白回得云淡风轻,似是驱此毒是多么稀松平常、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但宁淼知道,一定极其艰难痛苦,一定是从人间炼狱里走了一遭,不然,不会在那种时候重生。
“康王真是卑鄙小人一个,我在海棠宫里,就不应该只划了他的脸,我应该废了他的手才对。”宁淼咬牙切齿。
宴墨白弯唇,心中动容。
“没事,我也活了下来。”
“所以,你并非是通过什么画像知道了我的身份,而是因为想起了前世的事?”宁淼问。
宴墨白点点头:“是的。”
末了,又道:“你知道吗?十日陨发作,我没死,驱十日陨,我也没死,却因为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差点死了。”
差点就吐血而亡了。
宁淼看着他,眼睫轻颤。
她能想象他当时所承受的打击,所经历的情绪变化。
“为何不告诉我?”宁淼问。
“什么?”
宴墨白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件,是十日陨的事,还是重生的事。
“既然你是重生的,你也知道我是重生的,先前你不告诉我,我能理解,后来为何也不告诉我?”宁淼问。
宴墨白抿唇。
“我怕你在意前世的事,怕你心里有隔阂......”
“那你心里就没有隔阂吗?毕竟,你也是死于我手。”宁淼望着他的眼睛。
宴墨白默了默。
“是我先杀的你,我若不杀你,不剖你腹取图,我就不会死,换句话说,我是咎由自取,而你,是我主动杀的。”
所以,他一直觉得,是他欠她的。
“不哦,”宁淼摇头:“我吞了腹殇,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会死,而且,我会吞铁矿图的时候,一起吞下此毒,就是料准了你会剖腹拿图,换句话说,我就是为了设计你,拉着你一起死。”
宴墨白:“......”
四目相对,宁淼忽的就笑了。
觉得他们两人此刻的行为很好笑。
“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在复盘吗?还是在替对方推卸责任呀?”
宴墨白没做声,不知该说什么。
宁淼缓缓敛起笑,拉了他的手。
“其实宴墨白,以前我确实很在意这件事,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不在意了,完全不在意了。”
“我们各为其主,各有立场,我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设计我们的人。”
“虽然你杀了我,但我也杀了你呀,我们都没从对方那里讨到好,也不亏欠彼此什么。前世之事,我现在只当是大梦一场,今生才是最重要的。”